“前幾日到袁家吃酒時,便聽袁兄說過,祁袁兩家已有結親之意。
”
厲奕看着她的側臉,審視着她的表情變化,“後來那袁三姑娘因為在祁府冤枉你的事情,主動過來向本侯賠罪,本侯瞧着她倒更像祁家的人。
不過日後她若成了你的表嫂,自然也就是祁家長媳了。
”
葉錦羽突然想起上次侯爺發酒瘋的事情,難怪要把她叫過去說那些奇怪的話,怕是當時就從袁榕那裡得知了葉如潋和祁觀語的舊事。
而且她毫不懷疑袁榕會誇大事實往她身上潑髒水,如果換成另一個正常的男人聽到這些,肯定已經被袁榕挑撥成功。
回來以後她不僅會被置疑清白,還要面對失寵的局面。
可惜袁榕聰明反被聰明誤,她算錯了武安侯這個男人,他可不是正常人。
“他們定親的日子選好了嗎?
”葉錦羽從容問道,一副關心家人的語氣。
厲奕目光閃爍,他故意提起此事是想刺激對方,看她到底還能忍多久。
可她的反應看起來雖有些刻意,卻不見一絲悲傷心痛,難道是真的放下了祁觀羽?
想到這個可能,他竟莫名激動起來。
“他們兩家的親事本侯懶得管,你若想知道日子,回頭派人去問問。
”厲奕面上保持着淡定。
葉錦羽聳肩,不再說什麼。
看她對這樁親事無甚興趣,厲奕的心情就更好了,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不知不覺又想到昨晚的事情,眼神不禁沉了沉。
“你是如何得知本侯受傷的?
”
他忽然抛出這樣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葉錦羽竟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看過去。
厲奕的眸子猶如漆黑的宇宙,點點星辰璀璨明亮,放佛被春雨洗滌過一般清澈,深處卻又暗藏一股神秘幽邃。
葉錦羽看了兩眼就立刻别開視線,竟有種再多看一眼,就會被完全看透的驚悚感。
按照以往地經驗,他定是又在懷疑、試探她了!
“昨夜書房裡有似有若無的血腥氣,而且侯爺當時的臉色也不大好,但您又無表現出異常,似也不願旁人多問。
所以我心中隻是懷疑,未敢深究,害怕惹您不高興了。
”她心中無愧,自然也敢如實相告。
不知厲奕信了沒有,他卻突然開了窗子,指着一個方向說道:“看到長昇坊了嗎,楹城教坊便在那處。
教坊裡有一位雲千重姑娘,五年前她還是位身份尊貴的外姓郡主,後被家族所累,十三歲便被發放到教坊為伶人……”
葉錦羽因他的一番話好奇地看向窗外,卻隻能看到一掠而過的長昇坊牌坊,耳邊繼續響着男人的聲音。
“本侯在京城時便聽聞過她的事迹,早就想一睹這位才女的芳容,奈何本侯來楹城的時機不湊巧,現在的雲千重已是教坊名伶,柳絮才高便再不以真容見客,可惜了啊!
”
葉錦羽冷眼旁觀着男人做出一副痛心惋惜的樣子,連寵妃都敢調戲的人,在這兒裝什麼大尾巴狼。
厲奕自也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不怒反笑,繼續興緻盎然地對她說道:“本侯從來惜才如命,奈何三顧茅廬也未能結交上雲才女,昨日便借着酒勁闖入雲才女的屋子,結果……哎,自己吃了個悶虧,但能為美人受傷也是值了。
”
葉錦羽滿頭黑線,看着他一陣無語。
“噗,本侯騙你的,你這副表情又是何意?
”厲奕醞釀起來的情緒還沒有徹底表現出來,便戛然而止,似笑非笑地盯着對面的女子。
啪,葉錦羽聽到自己努力保持的冷靜斷開一條。
這個男人怕是病地不輕,現在不罰她了,改講冷笑話凍死她了嗎?
沒有聽到葉錦羽的回複,厲奕也不惱,依如之前那般放肆地打量她。
直至馬車出城,途徑一處略顯偏僻的山道,厲奕告訴她:“前面有一家道觀,本侯曾受先父熏陶漸染也喜歡上了道法,昨日便是獨自來了此處。
哪想竟遇上刺客埋伏,幸而本侯技高一籌,隻是受了些許小傷便解決了那群酒囊飯袋。
”
葉錦羽好像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帶出來了,他在懷疑她知曉他受傷的真正原因,這是在故意試探她呢。
這個時候她不能表現出心虛,也不能表現的太過天真,有時候該清醒還是要清醒的。
“侯爺怕是又在逗我了。
”葉錦羽臉上保持着微笑,平靜地問道:“您是幾時遭遇的伏擊?
”
“申時正左右。
”厲奕十分配合的回道。
葉錦羽細細一想,勉強露出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娓娓說道:“依我推算,您從遭遇埋伏到解決刺客再趕回城,這中間至少也得耽誤一個時辰。
可城門在酉時就會全部關閉,這中間卻隻有半個時辰的空隙可利用,您便是想趕去最近的城門也是來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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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就算您僥幸進了城,按照每個城門距離侯府的距離來推算,您也不可能在酉時三刻就回到府裡。
”葉錦羽歪過頭,狡黠一笑,反問一句:“侯爺,您說我分析的對嗎?
您根本不是在城外受的傷。
”
厲奕輕笑出聲,對着她拍拍手,毫不吝啬地誇道:“面面俱到,葉姑娘果真是心思細膩又謹慎。
”
“侯爺謬贊了,要不是您故意賣了個破綻,我也想不到這些。
”葉錦羽微揚眉頭,話音陡轉,冷笑道:“侯爺,現在車裡就我們兩個人,不如咱們就把話說開了。
我知道您對我有很深的懷疑,但不管您信不信我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也并沒有害您的心思……”
她說的有點急,差點嗆了自己,趕緊緩口氣才接着說道:“如果您能放我走後半輩子我定為您祈禱祝福,如果不能我隻求在侯府能有一隅安逸之地。
也求您不必再想方設法地試探我,大家也都能活得輕松點兒,這樣不好嗎?
”
厲隋斂起臉上的淡笑,靜靜盯着女子的臉,像是探究,又像在思考。
不知從何時起,他對她已經越來越放心了,這次會帶她出來,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他想找個機會徹底打消心裡地疑慮。
而現在,葉如潋給了他這個機會,他該不該接?
隻是她剛才說離開?
如果他選擇相信她,就真的要放她走?
對于侯府來說,留着一個随時可能會恢複記憶的探子,并非明智之舉。
把人送走,再派人暗中監視,隻要确保她不再聯系上級,那她對侯府便不再有威脅。
他在楹城的處境并不如表面那般風光,可以說想辦事是寸步難行,且他來此還不足兩個月,就已經遭遇幾次刺殺。
他現在可謂是内憂外患,而且他還丢失了最重要的東西,這個時候能先解決掉一個内患,于他而言可謂是有百利。
走來一路,這是葉錦羽第一次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男人看。
明明他們是四目相對,她卻感覺不到男人的視線,他似乎已經完全陷進自己的思緒裡。
考慮的這麼認真仔細,是不是就代表他終于要相信她說的話了?
“漂亮話本侯聽多了,可無憑無據的,本侯如何能信你?
”厲隋終于開了口,說出的話卻叫葉錦羽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這個混蛋也太多疑了吧,她剛才都說的那麼誠懇了,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她呢。
“那您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葉錦羽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幾近崩潰的情緒。
厲隋看着她,黑眸隐隐發亮,又沉默片刻才說道:“将杖探其水,方知水淺深。
路遙知馬力,歲久辨人心。
本侯說過,不管你是否無辜這輩子都别想離開侯府。
且待着吧,就用你日後的行動來努力讓本侯相信你的清白。
”
此行目的已經達到,他們未入道觀,馬車便又掉頭回城。
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葉錦羽連早飯都沒有吃上就已經到了晌午,當馬車緩緩駛入城門口的南市,聽着外面熱鬧的吆喝聲以及各種食物的香氣,她的肚子終于不争氣地叫起來。
厲隋本在假寐,聞聲便掀開眼皮看她一眼,縱使葉錦羽臉皮再厚這個時候也不免尴尬的埋起頭,心裡已經把厲隋痛罵了好幾遍。
叩叩,男人突然敲上車壁,對外面的車夫吩咐一句:“南市醇香樓。
”
葉錦羽猛地瞪大雙眼,震驚地反問:“這大白天的,您要帶我去春香樓?
我、我可是女的。
”
厲隋攸地把眼睛全部睜開,坐正身體盯着她,見她眼裡竟還藏着隐晦地興奮,忍不住勾起唇角,“你倒想得美,那種地方豈是姑娘家能去的,給我安分一點兒。
”
葉錦羽撇嘴,這個時候也回味過來,他之前說的應該是酒樓。
“這兒就是南市了吧,我聽妙音說過,這裡是整個楹城最熱鬧的地方,賣什麼的都有。
”葉錦羽往裡面挪了一點,順手打開旁邊的窗戶往外看。
這麼一瞧好像和夢裡的夕霧城沒有多大區别,隻是房屋風格略有迥異,竟也感覺不到什麼新鮮感了。
“哎,這還沒有夕霧城好看呢,至少那裡還四處飄着花瓣多唯美啊。
”她失望地低喃一句。
厲隋眼皮一挑,登時看過去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
他的語氣有些嚴厲,表情也充滿了探究,葉錦羽還以為自己又不小心觸了他的雷區,趕緊搖頭解釋:“我在想這大冬天的,連賣花的都沒有,心有感慨吐槽一句。
”
厲隋又深深看她片刻,見她滿臉正常,便覺得可能是他自己聽錯了。
像那種荒誕的事情,并非人人都能遇上,是他多心了。
“冬日的花卉嬌貴,自不會擺在街頭賣,你若喜歡花,回頭叫人給你送過去幾盆。
”厲隋再次靠在軟墊上,閉了雙眼。
自己剛說過的話,跪着也要答下去,葉錦羽馬上接道:“多謝侯爺,我定會好好愛護。
”
二人一路再無話,待到了目的地,葉錦羽走下馬車看到牌匾上的“醇香樓”三個字,才知道自己誤會的深了,連名字都想錯了,真是無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