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蓋被暴力掀飛,撲面而來一陣陰風,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嗆得葉錦羽和衛戚紛紛掩住口鼻。
一個身影猛地從棺材裡坐起來,趴在邊緣狂吐。
葉錦羽眼疾手快地把衛戚拉開,後退兩三米方才停住,再看棺材裡的那個人是一位衣着散亂的少婦,面色枯黃眼袋發青,身體如破布般挂在棺材邊緣,吐得昏天暗地随時都會暈過去。
“救、救命……”少婦勉強止住嘔吐,卻連擡頭的力氣也沒有,聲音顫抖且微弱,“救、救我女兒、救、我相公,救命……”
葉錦羽和衛戚趕緊掃向周圍,果然又發現兩個淺坑,裡面放着兩口釘死的棺材。
衛戚快步過去拆掉棺材蓋,裡面赫然躺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娃和一個成年男子。
父女二人面色土灰,雙眼緊閉,了無生氣,看樣子已經死了!
衛戚皺眉,又将棺材蓋重新蓋回去,沉着臉走到葉錦羽身邊,沉重搖頭。
葉錦羽抿嘴,看着那少婦也隻剩半口氣吊着,強烈的辛酸襲上心頭,柔聲安撫道:“夫人節哀,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
少婦不知哪來的力氣,頓時就扯着嗓子大哭一陣,許久才恢複平靜,挂在棺材上哽咽道:“現在鸢尾城裡霍亂四起,但凡是染病的人家,全部都被趕出城了。
像我們這樣被活埋的人不計其數,二位可以看看這四周,每一寸土地下面都埋着屍體。
”
葉錦羽頓覺毛骨悚然,不自覺靠近身邊的衛戚,雙腳不知道該放到哪裡才合适。
“兩位少俠,我怕是也不行了,隻求你們去救救那些無辜的村民吧。
霍亂不止,鸢尾城很快就會變成一座鬼城了。
”少婦突然又嘔吐起來,沒過多久身體一軟就滑落進棺材裡,身體抽搐幾下就咽了氣。
葉錦羽深吸一口氣,衛戚為少婦蓋上棺材蓋,回來說道:“走吧,進城看看。
”
葉錦羽抖着腿往前跨出一步,一腳踩空,攸地墜出夢境。
早膳時秦妙音跑過來追問夢裡的事情,葉錦羽便把自己在鳳凰村的經曆說了一遍,又問她是否也在鸢尾城。
秦妙音憂心忡忡地說道:“在了,可是鸢尾城城門緊閉,外面聚集了不少身染霍亂的百姓,時不時還會被扔出來幾個。
我身上雖有解藥可緩解病情,但也是治标不治本,我親眼看到好多人痛苦地死掉,真的太可怕也太可憐了。
”
葉錦羽一拳錘在桌子上,憤憤道:“這些人真是愚昧,霍亂多是因為水源受到了污染,這個時候不想辦法處理源頭,就隻會遺棄無辜的百姓,簡直愚蠢至極。
”
秦妙音也不滿道:“我與韫玉公子想進城看看情況,誰知就算亮出文知府給的手谕也沒用,守城的士兵說要先禀報當地知府,待商議後再給出回複,這些人真是太冷血了!
”
“好了不氣了,先吃飯吧。
”葉錦羽看她氣地臉都紅了,莞爾一笑,拍着她的肩膀安撫一句。
早膳過後,葉錦羽又想到一件讓自己頭疼的事情,便拉着秦妙音打聽:“妙音,你聽說過多年前的沣州貪墨案嗎?
”
“沣州貪墨案?
”秦妙音有些意外,想了很久才又說道:“好像聽誰提起過,那應該是十年前的舊案了吧,姐姐怎會突然問起這個?
”
“昨天回祁家時聽人提了一嘴,好奇而已。
”葉錦羽微微一笑,閑話家常地說道:“十年前啊那個時候我們才幾歲,應該是一件非常轟動的案子吧,連你都聽說過。
”
秦妙音說:“我也忘了是何時聽說過的,隻隐約記得,那件案子波及了不少官員和富賈,整個沣州的官場動蕩不安。
哦,對了,好像祁伯伯也受到了牽連。
”
“舅舅也參與了?
”葉錦羽驚訝問道。
秦妙音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像聽誰說過,祁伯伯本來是要入京為官的,但因為這件案子又被留在了楹城,多少年了也不見有升遷。
”
還能繼續當官,那肯定不是犯了原則性的問題。
卻被受牽連,難道是因為葉如潋的父母,所以他才想重新追查當年的貪墨案?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才一直不能升遷,那她這位舅舅也真是夠倒黴的了!
自從年初二以後,直到今天初十了葉錦羽也沒有再見過侯爺,對方亦沒有像以前那樣,時不時派人過來叫她去隔壁用膳。
葉錦羽想侯爺對她的興趣應該已經冷卻了吧,但并未因此趕她出賦園,也沒有收回她手裡的權利。
這樣也好,既保障了她以後的安穩生活,也不必再費心與侯爺虛與委蛇。
過了七八天再入夢,葉錦羽和衛戚已經不在亂葬崗,眼前是一條通往鸢尾城的官道。
但此刻的官道兩邊圍坐着不少病人,有些症狀較輕,有些嚴重的吐得滿地都是,空氣一片污濁。
他們一路掩着口鼻往前走,每個人都在用悲怆又奇怪地眼神打量着他們。
快到城門口時病人越來越多,滿地狼藉,葉錦羽逡巡着周圍,終于在人群聚集處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影。
她心裡一喜,忙擡腳走過去,與此同時剛發完解藥走出來透氣的秦妙音也看到了她,驚喜招手,“依姐姐,這裡這裡。
”
她這一嗓子,頓時就把厲奕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去。
葉錦羽穿過人群來到他們身邊,剛剛打了個招呼,忽然瞥見旁邊還站着一位戴着蒼鷹面具的墨衣男人,腰間挂着弓弩。
他們竟然也遇到了新隊友!
“這位是?
”葉錦羽看向厲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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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衣男人正在為病人們發藥,轉頭笑着主動自我介紹:“在下景行止,這位姑娘就是秦姑娘提到的那位姐姐吧,久仰久仰。
”
葉錦羽莞兒,禮尚往來道:“我叫白練,幸會幸會。
”
景行止是個自來熟,也不拘禮,玩笑似地說道:“白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以後就跟着秦姑娘喚你……”
“白姑娘,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
”厲奕不悅地打斷他,側身擋在他們中間。
葉錦羽頓了一下,也沒有多想,向=通他解釋了一遍自己在鳳凰村的經曆,“總之以後做任務要小心,保命最要緊,否則就要去那裡服勞役,簡直坑人。
”
“無事便好,此地情況複雜,你是如何找來的?
”厲隋點頭問道。
葉錦羽眨眼回道:“我知道,妙音同我說過了,那些士兵還沒有回信嗎?
”
厲隋搖頭,餘光裡瞥到一抹黛紫色身影行至葉錦羽身後,轉眼一看,頓生警惕。
“白姑娘,這幾位便是你說過的夥伴吧,在下衛戚,不知諸位該如何稱呼?
”衛戚向另外三人行禮。
秦妙音心裡咯噔一下,趕緊瞄一眼侯爺的背影,這個醋壇子連她的醋都吃,現在依姐姐身邊突然出現個陌生男人,那不得酸死。
“在下景行止,衛兄有禮了。
”景行止還是剛才那副熱情的模樣,說完又繼續發藥。
“小女子秦妙音,見過衛公子。
”秦妙音匆匆行了個禮,便跑到景行止身邊,故作平靜地說道:“景公子我幫你。
”那邊的修羅場還是避着點兒為好。
葉錦羽發現妙音開口以後,不僅韫玉跟着看她一眼,就連衛戚的目光也緊随着妙音而去,眼神裡透着古怪和詫異。
“在下韫玉,衛兄有禮,不知衛兄是如何認識白姑娘的?
”厲隋也發現了衛戚的舉動,頓時露出一絲不屑,看來這也是個登徒子,眼睛都快黏到秦妙音身上去了。
不過隻要不打錦羽的主意,他想看誰都行。
葉錦羽見衛戚還在發呆,便主動解釋道:“我們是在鳳凰村遇到的。
”
衛戚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拱手賠禮,随後又說要去幫忙發藥。
“此人行徑輕浮,以後離他和景行止遠一點兒。
”厲隋看着衛戚也圍到了秦妙音身邊,便提醒旁邊的小丫頭。
葉錦羽挑眉,“輕浮嗎?
隻是站在一起,連胳膊都沒有碰上呢。
”再回想韫玉那酸中帶澀的語氣,心裡也跟着一陣郁悶。
他定是見不得别的男人靠近妙音,才會說出這種話吧。
厲隋瞪她,沉聲道:“姑娘家怎能有這種想法,和男人相處一定保持距離,知道嗎?
”
葉錦羽苦笑,敷衍答道:“知道,知道。
”
“态度不端正!
”厲隋嚴肅道。
葉錦羽無奈,放下姿态問道:“那請問需要保持多少距離?
”
“最少三尺。
”厲隋道。
葉錦羽邊點頭邊往後退,退到一米處停下,歪頭問道:“可以嗎?
”
厲隋被她這個舉動氣笑了,“回來,我說的是别的男人,我除外。
”
葉錦羽翻了個白眼,走回去揶揄道:“真沒發現成熟穩重的韫玉兄也有如此無賴的一面,您這舉動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真像,都是無賴。
”
“想到了誰?
”厲隋卻也不在乎自己被冠上無賴的名頭。
葉錦羽啧啧兩聲,一言難盡地說道:“說了你也不認識,這個人蠻橫霸道,不提也罷。
”
這下厲隋心裡又不痛快了,他想着她會發現他像武安侯,可這語氣怎麼聽着滿滿都是嫌棄,是他對她不夠好嗎?
人群裡突然響起一陣騷動,城牆上出現一個士兵的身影,對着下方喊道:“京城使者何在?
我們知府大人請幾位入城一叙,速速上前。
”
葉錦羽和厲隋結束了沒有營養的對話,秦妙音過來挽住葉錦羽的胳膊,五個人穿過人群走到城門口。
那士兵往下一掃,這才放話,“開城門。
”
此話一出,人群裡又響起更為強烈的躁動,衆人紛紛往城門口湧入。
便在此時,城牆上突然冒出一排士兵,手持弓箭正對城外百姓,“誰再往前一步,殺無赦。
”
葉錦羽五人跟着頓住腳步,景行止指着城牆上的人罵了幾句,衛戚也想上前去理論,葉錦羽趕緊勸道:“先不要管這個,同他們在這裡理論隻會浪費時間,耽誤之急是解決事情的源頭,找到解決霍亂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