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緩緩地睜開了眼,目不斜視,“他确實很傻。
”
葉錦羽想了好久,可他就是想不明白白沫為什麼要過來,近乎送死的決絕,留給他的,隻剩下一份心傷。
肩頭,依舊在隐隐作痛,有時候扯到了筋骨,眼淚就忍不住下來了。
“為什麼他要回來呢?
”葉錦羽有些哽咽,一輩子再不相見,也好過這般啊。
白靈靜默地看着葉錦羽,凝視了後者許久,看着後者哭泣,再到痛哭,最後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你想知道答案嗎?
”
葉錦羽擡起頭來,抹了抹眼睛,“我好像聽他說過。
”
白靈:“他離不開你了。
”
葉錦羽頹廢地呆坐于原地,“我有什麼好的……”
“我不知道。
”
“我也是。
”
人啊,越到情緒激動的時候便越愛胡思亂想,因為他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挽回不了,所以開始寄希望于因果神明。
這不是錯,而是死局。
“你說,我體内還有白沫的一縷魂魄,可以使他重新活過來嗎?
”
白靈看着葉錦羽,看着後者悲切的神情,一時之間,有着那麼幾分于心不忍,隻好敷衍,“一切皆有可能吧……”
葉錦羽相信白靈,因為他是他至今為止見過的最厲害的人,打的過厲隋,還和楚雲風一戰,雖然他不清楚戰果。
“你說話都是對的吧?
”
白靈無奈地撐起了頭,“這要你自己去發現……”
葉錦羽:“你們是神仙嗎?
我覺得你們一個一個好厲害的……”
白靈既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吧,不過也就那樣,神仙也分大小。
”說到這裡,白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葉錦羽,在後者身上,他竟然嗅到了幾分危險的味道,就像是一頭沉睡的野獸,早早地鎖定了他。
“我能跟着你練武嗎?
”
白靈看了葉錦羽一眼,有些遲疑,“哥哥不是已經把他的功法盡數傳與你了嗎?
”
葉錦羽點了點頭,“可我還想要更強啊,這樣我就不至于每次都拖别人後腿,害死……害了那麼多人……”
白靈看了葉錦羽一眼,也沒正面回答,“先睡覺吧。
”
葉錦羽“哦”了一聲,抱着醜奴兒一起躺了下來,趴在尚有餘熱的篝火堆邊,做着那些“少年的夢”,不切實際的夢,也是他最想要的一場紅塵夢。
黎明的前夜裡,白靈站在三人身邊,看着這片叢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以及那位叔叔,看着即将去往的地方,回憶着那入門的暗語。
掃雪翁睡着,忠心的老者奉獻着他最後的忠心,用着自己最後的力量。
醜奴兒乖巧地靠在葉錦羽懷中,不會嬌氣地胡鬧,也不會無理地乖張,隻要貼着葉錦羽,便是她餘生,心滿意足。
至于葉錦羽啊,他做着這世上最美好的夢,用着自己所剩無幾的盼望,他真的好想一切都歸于平靜安甯啊。
在這留有餘溫的篝火邊,在那留有餘溫的夢境裡,葉錦羽依舊在逃避,手裡緊握的,隻有那一絲絲希望,自己騙着自己,白沫還能回來。
而再次之前,他做了好多個類似的夢。
而這,是最後一個。
黎明前夜裡的京城啊,厲隋的腿上已經綁好了繃帶,在床上一個人躺着,喝着悶酒,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薛九玉抱着胸,坐在宮門前的台階上,不敢走下,就好像台階下面的每一塊青磚,每一片草皮,都如同海般深淺。
吳寒為她取來了外套,可依舊抵不住那夜裡的寒霜,常年習武的薛九玉,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到了冷。
不知為何,她突然好想于耿,好想薛武,也有點想葉錦羽,而不是身後寝宮裡那個喝着悶酒的男人。
不多時,楚雲風趕回來了,看着那封死的門,卻再找不見那開門的人。
在屋頂,楚雲風看見了那腿上綁了繃帶的厲隋正喝酒,想勸,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了兩句,就被厲隋狠狠地臭罵了。
好像一切都散了,每一對人兒,都散在夜裡,作了星星,隔了十萬八千裡。
“娘、厲隋、白沫、如馨、九玉、于耿、雪老、吳寒、雲風、青城、晨暮、白靈、醜奴兒、陳師傅、掃雪翁、魏叔叔、杜宰相、薛将軍、上官叔叔、皇帝叔叔……”葉錦羽說着這些夢話,說了一夜。
期間,白靈回頭看了一眼葉錦羽。
“你也好傻——”
當第二天的太陽再次升起,京城裡泛起了陣陣流言蜚語,各種關于葉錦羽和厲隋那些見不得人的聽聞從大街小巷裡傳來,一點一點,直達天聽。
朝堂上,衆臣們即使是看到了闊别許久的楚雲風,還是依然我行我素地小聲在大殿之下讨論。
“喂,王大人你聽說了嗎?
”
“聽說什麼?
”
“就是陛下,他……”
底下的聲音,漸漸開始不絕于耳了,楚雲風淡漠地看着群臣,一時之間有了幾分傷感,幾分陌生,隻感覺一切都變了個樣。
看了約摸半炷香的時間,楚雲風右手握拳,捂住嘴巴,用力地咳了兩下,“朝堂之上,肅靜!
”
群臣一下子閉了嘴,不敢做聲。
不一會兒,厲隋從後面走出來了,一條腿還是半瘸,盡管衣袍已經遮住了那裡,但還是難以不被外人看出端倪。
朝會開始,群臣跪拜,厲隋靜靜地說着他以後的規劃,說了許久,内容,卻還是上次他登基之時依然說遍的道理。
群臣們越聽越沒勁,就連一邊的楚雲風都感覺到了厲隋敷衍的态度,有些擔心地看着他。
厲隋終于說完了,底下的人就像在籠子裡關閉許久的猛獸,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站到前面,開口便問:“陛下,坊間傳聞陛下好男色,以葉錦羽殿下為男寵,是真的嗎?
”
“是真的嗎?
”衆臣急切地盯着厲隋,包括了杜懿和薛武,後者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殿之上,厲隋的表情依舊是雲淡風輕,可楚雲風卻能見得那不由自主地緊握,簡直,就是要把那龍椅捏壞。
此刻,楚雲風也為厲隋捏了把汗。
“假的。
”
此話一出,朝堂之下一片聲音,皆道那“原來如此”。
厲隋徑直起身,走入屏風後面,那兒曾有張桌子,曾坐了一個人。
他走的很快,隻剩下楚雲風獨自一人大喊了一句“退朝”。
待楚雲風發覺厲隋早已遠去,來到書房門前,鎖死的門後,隻剩下一個孤獨的背影。
“要不……”
“不用了。
”厲隋搖了搖頭,“雲風,你先出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門口,楚雲風默默地看了厲隋一眼,然後離開了。
殊不知那背影微微顫抖,為的是隐藏那面龐之上已然縱橫的淚痕。
古銅色的地圖,描繪了整個國家乃至其他地區的地勢,自然也包括了突厥,厲隋的書房裡便挂着那張地圖,近些天來,他每天都會站立着看那張地圖,完全不顧腿傷,每一次都是好久
幾天未曾上朝了,上朝的次數從每天一次又回到了每周一次。
皇帝的寬松,同時也引來了某些人的猖獗,一封封載滿誅心言語的奏折被送往書房,矛頭直指當朝宰相——杜懿。
這也為以後他的貶官埋下了伏筆。
春日明媚,讓人心曠神怡,從來不吝惜與民同樂的厲隋帶着薛九玉一起從宮裡出來,坐着大轎,來到街上,接受着百姓的朝拜。
“诶!
是九玉姐诶!
是九玉姐诶!
”
“那才是我大周的皇上和皇後啊!
我家小玉兒多看看!
長大後就去給那皇家貴胄當個側房都行,光宗耀祖啊!
”
茶館裡,聽到新風聲的中年男子又操起了二胡,即便是講起就發生在每個人身邊的故事,都是那麼有滋有味,隻不過,觀衆席上,少了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牡丹閣開不下去了,自從上次厲隋在此地殺人的事情傳開,人們便開始以為此地晦氣,一個個都不來光臨了,曾經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雅苑終究還是走向了沒落。
此時,老闆正抱着一塊重重的磚石,在街上叫賣。
“喂!
喂!
有沒有人買當朝皇上的親筆墨寶,貨真價實啊!
”
“喂!
聖上的親筆墨寶啊!
價值連城!
”
那人叫的賣力,可披散的頭發與破爛的華麗衣衫并沒有什麼說服力,行人們一個個捏着鼻子,從他身邊,連忙跑開了。
此時的牡丹閣老闆,就像被那些冤魂附體,真的變成了一個瘋子。
“喂……”
“喂!
老闆,你這磚怎麼買啊?
”一個戴着鬥笠的男人詢問。
那牡丹閣老闆連忙說到,“客官,不貴!
不貴!
隻要……”說着,那老闆顫顫巍巍地伸出了五個指頭。
男人:“五百兩黃金?
”
那老闆腼腆地笑了笑,“五兩白銀就行,五兩白銀就行!
”
“諾!
五十兩。
”那男人把一坨金子塞進了老闆懷中,然後叫了侍衛,護送那老闆回去了,自己則揣着那一大塊磚往皇宮的方向走去,嘴角有笑,眼角卻是淚滴。
書房裡,自從上一次出門,厲隋便一直把自己關在裡面,飯也要人送進去,洗漱更是無法顧及,雙眼時而有神,時而無神地盯着牆壁,其凝灼,幾乎快要把那厚厚的牆,燒出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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