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厲隋為何這般緊急,他默默地坐在那陰影之中,看着那餘晖裡漸漸小為一個黑點的人越走越遠,他好像與自己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為什麼這麼悲傷呢?
葉錦羽獨自擦着眼淚。
那刻的葉錦羽隻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身後,是厲隋白日裡處理的一封封奏折,在這其中夾雜着的是一張張慘白的紙片。
在其上,是由朱砂書寫而成的一個個小楷。
而在這些小楷的下方,無一,不畫着一個大大的叉
“别給他添麻煩了。
”葉錦羽搖頭笑了笑,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着,“這好像是那楚雲風說的吧?
”一點點思量,可那些記憶都在這拘束的天地裡,一點點模糊起來,看不清了、聽不見了、想不起了。
這一秒,是空白;下一秒,還是空白……沒由來的悲怆,無休止的時光,伴随着身側斜陽的餘晖,人兒,連同着王朝,好像一起迎來了他們最後的時光。
葉錦羽彳亍在長廊,開始思考自己人生意義
迷惘了呢,葉錦羽回到屋内,不顧醜奴兒的呼喚與親昵,把自己一個人關了起來。
與他相伴的,也就隻有那古卷青燈,《鬼刀》《蓮華》罷了
夜幕降臨了。
無雪夜,無月無星。
隻剩下萬家燈火,可他厲隋身處在那燈火通明。
獨自坐在路邊,看着眼前,車水馬龍。
沒了皇帝威儀,那一刻,他也就是一介草民。
什麼權利?
到頭來也無法掌控人的生死;什麼皇帝?
轉身去隻剩形單影隻的一人。
後悔對葉錦羽是那般态度了,可現在回去道歉,是否太遲?
而且楚雲風之事未平,他沒有心情。
身旁沒有侍衛,腰間挎刀的他也無一人前來接近,雖不是刻意,但人們見他,大多還是繞道而行,以為他是那不良人,甚至不良帥
輕輕一笑,厲隋起身,朝着那昏暗的地牢處走去。
還有幾天,他可不忍楚雲風被推上那斷頭台。
取出令牌,與那兩個獄卒打了招呼,厲隋徑直走向地牢深處。
四周,是囚犯們喊冤叫屈的聲音。
機靈的他們,都見過了上次這個男人的威勢。
想要出去,就算留在他手底做最髒最累的活。
似是沒有聽見周遭的音響,厲隋對于這些喊聲不管不顧。
而迎接着他們的隻有厲隋後頭兩個獄卒的喝罵與棍棒。
鐵門,一如既往的沒有上鎖,鎖上的隻有裡頭酣睡之人的心。
厲隋把那鐵門推開,卻沒再上前一步。
蹲下,拾起地上的幹枯稻草,“真就不給我一點面子嗎?
”語調沉沉,微微發澀。
厲隋真拿眼前的楚雲風沒有辦法。
起身,楚雲風從那稻草堆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我已經給了你全天下最大的面子。
這面子,以後還會有不少呢!
”楚雲風睡眼朦胧,朝着厲隋笑了笑。
“可我真的不需要這個面子!
”厲隋輕輕地說着,無助而又有些落寞。
撐手,靠着牆壁,岔開大腿,楚雲風看着厲隋,說:“萬一……哪天你要當着天下人的面審判葉錦羽,你該如何?
”
“不可能!
”這句話,厲隋說的斬釘截鐵。
“哎——呀——”伸了個懶腰,楚雲風倒頭就睡,不再管厲隋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到時候就死,也算不錯!
厲隋蹲在原地,即使雙腿已然發麻,可他依舊沒走,倔強地留在原地,“今天,你必須跟我走!
”
說吧,他便上前,欲要将楚雲風拽起。
可楚雲風身沉如牛,不管厲隋如何拖拽,都無法将其拉起,“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
“我沒鬧。
”楚雲風坐起,捏着厲隋的衣擺,一雙眼默默地看着他,“我真的沒鬧。
”
無奈,厲隋隻好放開了手,蹲下,與眼前人平視,“你的心頭還積壓着什麼?
”
“沒有了。
”楚雲風搖了搖頭,就又要睡覺了。
不讓其入眠,厲隋野蠻地将楚雲風拽起,緊緊地捏着他的衣領,“到現在了,你還不肯跟我說嘛?
”
一愣,楚雲風沉吟了,斜睨着厲隋的灼灼目光,那目光,注視了他好久
“沒希望了……”
這次,輪到厲隋疑惑不解了,“什麼沒希望了?
”
擡眼,厲隋隻看見了一片悲切,“你相信這世間真的有仙嗎?
”
發蒙,厲隋他有些不明所以。
楚雲風苦笑着搖頭,“你不是想知道我家族的來曆嗎?
”
厲隋點了點頭,聽着眼前的楚雲風娓娓道來他宗門裡的故事。
“我們宗,不讓我們在外界說出它的名字……”厲隋點點頭,沒有再過問。
“從前,宗門裡是有兩家的——一個為楚家,一個為白家。
也就是白沫的家族……”
雖說驚訝,厲隋還是點了點頭。
“千百年來,宗門裡每隔一段時間,便有長老飛仙,而且均是我楚家的長老,無一例外。
”
厲隋正疑惑,連同着微微張開了嘴巴,楚雲風沒有隐瞞,直接說出了真相。
“都因那白魂,是天地間最好的修煉之物。
”
“所以你才那麼執着于白沫?
”尋書吧
楚雲風點了點頭,“白魂并不是指人的靈識,它隻是人靈識中的一個部分,其中白家最為優秀,堪稱天材地寶。
”說到這裡,楚雲風看了一眼厲隋,“比你的龍魂好要好上一些。
”
“可是……”
“你聽我說完。
”楚雲風趁着現在自己有這興緻與厲隋說道這番往事,連忙開口。
後者點頭,聽他先說。
“白家曆代隻會有兩份傳承,一份靈魂,一份術魂。
不相上下,各有其妙處。
白沫,便是那術魂傳承。
”
“可為何……”
楚雲風點了點頭,“幾十年前,至今估摸着有百年了吧。
白家的靈之傳承和術之傳承相邀共同下凡,沒了影蹤……”
“這……”
“其實宗裡的長老也沒怪他們,畢竟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隻可惜,他們帶走了那天地獨有的傳承。
”
“從那以後,宗門封閉,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總之就是宗内長老想與這人世間隔離,在那虛無之中,追尋一條成仙之路。
”
故事到此,也算講完了,厲隋:“可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
楚雲風:“我說過,沒希望了。
術魂,已經沒了……”
“在誰身上?
”厲隋喊出,想為楚雲風奪回,得到的答案,卻是那般令人傷感。
“葉錦羽。
”
一轟,腦袋,如同被驚雷劈中。
楚雲風淡漠地看着厲隋呆在原地,輕輕地笑了笑。
“那……靈魂呢?
”
一聲歎息,楚雲風看着厲隋,漠不關心似的說:“靈魂玄妙,如今已修煉至大成,散入人間,沒有一點蹤影了……”
“那你……”
“不想去尋,過不了幾天,宗門就要來找我了,我有這個預感,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楚雲風頹然地坐在原地,揮了揮手,“快走吧,夜深了。
”
“那你……”
“我暫時沒事,你别再三相勸了,這不還有四天嘛!
”說完,楚雲風像是癱軟般,倒頭就睡了,這次,真是怎麼都晃不醒。
默默地站在原地,咬了咬牙,百般無奈的厲隋還是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厲隋甚至都沒來得及去看葉錦羽,每天徘徊于書房、朝堂以及地牢,三點一線。
用過了各種方法勸誡楚雲風,可他依舊沒給厲隋一點面子。
又不好怪他——準備用畢生追求的目标化作飛灰,任誰,都是心如死水
遙遠的山巅,青城子駕雲而來,用了兩天零半個時辰,終于趕到了這裡。
“晚輩青城子,拜見諸位先賢!
”嘹亮的聲音,在寂寥無人的山谷中響徹。
那山巅憑空,竟是出現了一座寺廟。
占地三千裡,金碧輝煌。
一裡一城池,每座城池之上端坐着一位古佛,世人俗稱:三千佛國。
“來者何事?
”
青城子一愣,“轉道入佛了?
”
其中,如雷霆轟鳴般的聲音傳出,說道這般話語,“放肆!
竟敢妄議我西天!
”
青城子被那強勁的氣浪掀飛,勉強在空中站穩,“居然連名字都改了。
”
又是一聲“放肆!
”這次,青城子早有準備,一抽拂塵,雪白的絲綢掃過,那片空氣頓時恢複了正常,再沒了氣浪。
“佛國”之中,傳出一絲冷笑,“原來是太上老君座下凡子。
”
青城子抿笑搖了搖頭,“怎麼不說我就是太上老君?
”
“佛國”内,那蒼老的聲音沉默了,看着空中飄然出世的青城子,一時間,竟有些猶豫不決。
“我此番前來,是為了你們幾年前趕出師門的楚雲風的……”
“不要提那孽徒!
”
青城子神秘兮兮地一笑,“事關白家哦!
”
此話一出,那“佛國”中再次沒了聲響。
“你要作甚?
”
青城子一撩拂塵,“我想要你門中一紙令書,我好救人,事成之後,當有一白子回歸。
”
“此話當真?
”
“自有天道。
”青城子指了指那尚無星月的天空,一副高人作态。
而那“佛國”裡的那批老怪,好像也被他這神秘兮兮的舉止唬住了,有點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