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店小二不禁一聲感慨,“那本店可真是蓬荜生輝啊!
”笑着看向青城子,“大人,這賬……”
“杜大人自會幫我結算的。
”
“好!
好!
”看着店小二的滿臉熱情,青城子回以一笑,做足了高人姿态,意味深長地看了杜懿一眼,随即走到了杜懿的身邊,好似要把他叫醒。
果不其然,受到了那店小二的阻止。
“大人,大人!
你别這樣,就讓杜大人多睡一會兒。
”
正中下懷!
青城子默默地取走了杜懿腰間的令牌與錢囊,不動聲色地走了,直到走出了人潮,轉進了小巷,年輕的道人這才如原形畢露般掂量起了錢袋,頗為自得,“杜大人,你我之間可真是緣分不淺呢!
”
正了正色,青城子又回到了他平日裡的那副模樣,擡起頭來,仰望星空,天上的北鬥七星明亮,熒惑與太白,同樣是那般光彩迷人。
靜默地坐在小巷之上的屋檐上欣賞一番,未嘗不是一件雅事。
隻可惜,此時正在酒桌之上宿醉的杜懿杜大人,絲毫不知他現在的狀況。
兀自在夢中,回憶着他那峥嵘歲月。
夜市即将關閉,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了,杜懿仍舊趴在酒桌之上,嘴裡念叨着他那美好的年華,以及他那宏圖大志。
“我!
杜懿——一定要讓先皇的大唐!
陛下的大周!
繁榮昌盛,盛世空前!
一掃五湖四海!
還要讓那突厥小兒們,一個一個地,殺光為止……”
“大人,大人?
”一邊,店小二不停地搖晃着杜懿,試圖讓這位大人醒來。
不負努力,最終,這位大人終于是勉勉強強從桌子上面爬了起來,“怎……啊——怎麼了?
”
“大人。
”那店小二笑了笑,“我們要收攤了,你看,這夜市都停了。
”
“哦。
”起身,搖搖晃晃,杜懿正準備就此離去。
“喂!
”
“怎麼了?
”杜懿回轉過身,卻見那店主站在店小二身後,一臉和善的笑容,那店小二同樣也是這般,輕輕地搭上了杜懿的肩頭。
“大人——你看你這……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
“什麼啊?
”
“哎呀!
”那小二叫着,“大人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酒錢,酒錢大人你還沒付呢!
”
一臉迷惑,“青城子他沒替我付嗎?
”
那小二回應着,“青城子大人說您會付的,這不,他老就先走了嗎。
”
“這小子坑我!
”杜懿咬牙切齒,心裡卻盤算着回朝之後狠狠地摻他青城子一本。
将手伸向腰間,杜懿這才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尴尬一笑,“這個……下次再付行不行?
”
連帶着店主,兩人均是一臉黑線,陰測測,一字一句地說到,“原來當朝宰相也喜歡吃霸王餐啊!
”
“啊!
”凄厲地叫聲,其中蘊含着的是對某人無窮地詛咒。
不遠處,屋頂之上的青城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直視眼前的情景,呢喃自語,“徒兒啊,你和師傅緣分未到,尚還要經曆那九九八十一難呢,這就是其中一難,嗯!
沒錯!
”某人這麼笃定地說到。
昏暗的燭光中,杜懿顫顫巍巍地坐在階下的小墊子上,是屬于那種正經危坐。
上頭,也有三位大人,其中兩位與其一樣端莊,且都是顔色深沉的衣袍。
可最後一位,就顯得不那麼和諧了。
除開他那一身青衣不說,連臉上都是笑容滿面,一幅幸災樂禍的樣子。
“大膽杜懿,你可知罪?
”青城子指着杜懿,故裝厲喝。
杜懿一顫,一雙眼死死地盯着上頭的青城子,咬牙切齒,包括那說話聲音都有了幾分變形,“我……我知罪。
”
“嗯。
”青城子點點頭,在那一刻印在杜懿眼中卻全化為了那得意的嘴臉。
按理說,隻要他杜懿回府取了錢,再交與那酒家,此事也就算了了。
沒曾想,那戶人家揪着不放,就像和青城子串通好了一樣,将他稀裡糊塗地扭打送至了大理寺,而他前腳剛到,後腳青城子那厮便邁了進來,不知怎麼說服了此刻坐在上面的兩位大臣,讓他們默不作聲。
遲遲沒有給杜懿定罪,青城子好像就是要故意吊着他一般,似笑非笑,卻弄得杜懿想吃了老鼠屎一般,心中火急火燎,如同接受酷刑一般,坐立難安。
“嗒嗒——”一陣腳步聲,杜懿眼瞧面前的三人起身行禮。
回頭去看,見到來者,連忙起身,雙腳發軟,險些沒當場倒下。
“陛……陛下……”
“嗯,平身。
”厲隋看着杜懿,眼神中帶着幾分玩味,比起青城子臉上的似笑非笑,厲隋的臉上更多的是那種忍俊不禁。
“到底怎麼回事?
”厲隋輕笑着詢問,言語還算溫和,但他面前的杜懿卻開始顫抖,緩緩地匍匐在他的腳下,叩了個頭,“陛下,臣……臣……”越想越氣,那明明是青城子使得手段。
一想到背後那人得意的笑容,杜懿這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厲隋不急,而是意味深長地看着杜懿身後,已從那高堂之上走下來的青城子,又疑惑他這舉動,又有點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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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厲隋說給青城子聽的,卻沒料入了杜懿的耳中。
已經汗流浃背,杜懿能感受到那來自厲隋方向的陣陣寒氣,用力一咬牙,大丈夫敢做敢當,“臣有罪!
”
“哦!
”厲隋捂着嘴,“有什麼罪啊?
”
杜懿又一咬牙,滿臉通紅,“喝了酒家的酒,未曾付那酒錢。
”
至此,厲隋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看着杜懿身後皮笑肉不笑的青城子,厲隋一揮袖,“杜愛卿喝酒,朕替你付賬。
”緊接着,厲隋喊了一聲,“吳寒。
”
“小的在。
”
掏了腰包,厲隋丢給吳寒兩錠銀子,“去,給杜愛卿把酒錢付了,要有多餘的便跟店家說算那下次的份。
”
話止于此,兩位大理寺的官員已然默默地退到了一邊,準備收拾回府了。
杜懿整個身子一顫,已發現厲隋沒有追責,于是連忙道謝,“謝陛下兩錠銀兩之恩!
”
“嗯。
”點點頭,一甩袖,厲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消失在了冬天的黑夜之中。
屋内,杜懿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所沾染的灰塵,回頭,看着還沒有去意的青城子,至于後者,背手直立,一身衣衫随晚風微動,少年飄逸。
“杜大人,您可要謝主隆恩啊!
”一笑,青城子還拱了拱手,既朝上天,有朝厲隋那離去的方向,笑意盎然。
杜懿一臉黑線,“原本我已不打算追責,你青城子是否非要與杜某作對?
杜某既非貪官,也非污吏,更不是庸官冗官。
”說着,杜懿還張開了自己的雙臂,好似要将自己這一身行頭全部展現在青城子的面前。
“還請大人看看,杜某身上之衣物可曾沾染了一滴老百姓的血?
杜某出行更不用傭人馬車。
”
“前些時日,大人在朝堂之上對我之指責我尚還能接受,杜某确實有做的不好之處,歡迎指出。
可今日,大人為何要行這般苟且之事,欲加害于杜某?
”
杜懿不解,難道眼前這青城子真是他的天敵,要與其作對?
一番質問,也是他内心最真實的寫照。
沉吟,青城子靜靜地看着杜懿,見他一臉疑惑。
反手從袖中取出杜懿的錢囊,青城子抛給了杜懿,被他接住,“昨夜,我夜觀天象,發現我之命星與汝之命星交纏甚緊,自認有緣。
今日,我本是在路邊飲酒,不敵酒力,最終睡熟。
”
“睡着之前,我曾對那老闆預言了杜大人您要來此的行蹤,結果,杜大人您就真像我預言的那般來了,于是,我便就此推波助瀾,上演了這樣一出好戲!
”
杜懿亦如青城子一般背手,側立,“那大人,您是否覺得這番舉措,未免也太陰險了一些?
”
青城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來此間,并非為尋歡作樂而來,更不是求那世俗的發财升官。
”
“我從小無依,終日與那山中鳥獸為伴,自認人緣稀少。
”
“後來得有機緣,修道小成。
夜觀天象,領天命來此人間,履行天予我之任務。
”
杜懿聽罷,還是搖頭,“這與我有什麼關系?
”
青城子轉過身子來看他,“别急。
後來,我每日夜觀星象,發現我真如自己所認為的那樣,人緣慘淡,直到那日,我初到京城,我這才發現了杜大人您。
”
白眼,杜懿顯然是對青城子這套玄之又玄的道理不以為然,小聲低諷,“既然如此,大人您就不怕自己經營不當,弄丢了我這與你有緣之人?
”
“不怕——”
“放屁!
”聽眼前的毛頭小子一番胡言亂語,杜懿早就沒了耐心,氣沖沖地出了大理寺,直接就要打道回府。
“喂!
”身後,是青城子在呼喊,“大人您就真心不信晚輩所言?
”
迅猛回頭,杜懿早就想要離開,“這世間,哪有你這般與人交際的道理?
我看你青城子就是天煞孤星,獨自終老!
”
說罷,杜懿一身怒氣伴随着尚未消散的酒氣,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在他身後,青城子不怒也不惱,隻是那眼睛裡閃着些許波光,許久未動,陷了沉思。
再待青城子清醒,那已是大理寺内再無燈火,那門房準備關門的時候了。
輕輕地搖了搖頭,青城子也就此打道回府,淺笑着搖頭,“真是!
緣,妙不可言!
”
處理完這破事,厲隋早就沒了力氣。
在門口會了吳寒,便在這空蕩蕩的皇城深夜裡,如同一隻孤魂野鬼,遊蕩了起來。
夜晚的帝都,人們早已停下了工作,入了夢鄉。
醉死的公子,躺在美姬的懷裡,不再作想。
仿佛一切,都在這空中靜谧地消散着;仿佛所有過往,被翻頁、被塵封,一如……那即将被行刑的人兒。
過了今夜,便隻有五天時間了。
街道上,厲隋看着周遭已然熄滅的燈火,心裡一片怅然;遙望遠方孤影映在紙窗,孤孤幾盞,無人在意。
走近其中一處,那燈卻是在他來到近前十幾米處悄然熄滅。
一聲輕歎,試探着,又往前走了幾步,愈發靠近,愈發能聽見那渺小的讀書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