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杜懿看着楚雲風嘴角那若隐若現的笑容,隻覺得是眼前小子開了個殺頭的玩笑,他生性善良,隻當其沒說,并且是厲隋要找他罷了——近來,厲隋與他面談政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直到,他看到了這個事實,這個真相
染血的白衣,身邊,是安睡的皇子,三個人伴厲隋左右,小心翼翼地為他處理着胸膛上的傷口,距離心髒最近的一刀,隻有一寸左右。
沒有進去,僅是小心翼翼地觀望就已讓杜懿觸目驚心,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身邊的楚雲風,他不敢相信,這是皇上的貼身人能幹出的事情。
這次,是由杜懿将楚雲風拉出了府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楚雲風側着臉,沒有看杜懿,任由他立在原地,咬牙切齒,“走!
跟我進去面見聖上!
我要問個清楚!
”
此時的楚雲風猶如一塊木頭,任由杜懿拉扯着,又重新進到府内。
心急的杜懿,卻沒聽得此刻正低頭的楚雲風的一聲低語,“反正怎麼問都是如此……”
“叩叩!
”出于禮貌,杜懿敲了兩下房門,頗為無心,也頗為用力,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屋内情景,紅了眼眶。
四人朝他望來,自然也看到了他身後的楚雲風。
正居中位的厲隋飒然一笑,稍稍擡手,朝自己的方向揮了揮,“愛卿快過來,跟朕說說今天的朝會可曾出了事故?
”
提起衣擺,一步兩步……滴滴汗漬,早已在不經意間滲出了杜懿的額頭。
顫抖着嘴唇,滿眼的于心不忍,一聲“撲通”!
杜懿跪了下來,“陛下!
”
“愛卿,你這是幹嘛?
”床塌之上,厲隋躺在外面,由吳寒摻着,輕輕地撫摸葉錦羽的臉龐,陽光灑在臉上,惬意悠閑,“有話還是站起來說。
”
一語驚人,“臣!
要求嚴懲楚雲風!
”
在他身後,楚雲風靠在門檻,默不作聲。
眼前,吳寒與兩位太醫皆是一震,紛紛跪伏在了厲隋的身前,不敢言語,生怕眼前這杜宰相惹得皇上生氣,順帶要了他們的小命。
“哦?
”厲隋坐正了身子,玩味地看着杜懿,“為何?
”
“陛下當真要裝傻!
”
“放肆!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一甩衣袖,厲隋朝楚雲風揮了揮手,“楚愛卿過來,杜愛卿,你可以退下了。
”
說完,楚雲風仍是呆在原地不動,眼神之中,帶着三分輕佻、三分玩味與四分疑慮。
杜懿無奈,此刻,他竟有些疑惑,“到底是楚雲風開了天大的玩笑,還是陛下有超于常人的容人之雅量?
”
“陛下……”杜懿起身,回轉身來,正準備離去,迎着陽光,這位骨鲠之臣的背影拖得長長的,竟是有幾分蕭瑟,“楚侍衛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身為當事者,一切還是由您定奪吧……”
厲隋一怔,皺起眉頭,“他都告訴你了?
”
杜懿回轉身來,又是一聲“撲通”!
平日裡,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臣,在大殿之上都有着他自己的一個席位,見皇不需跪,更是他至高無上的榮譽,可今日,他拜了兩拜
“陛下!
臣知道其中定然有所隐情。
但法理不容人情,不能因為你對楚侍衛的偏愛而任由他放縱。
就算您能保證未來楚侍衛不再犯今日之過錯,但臣——心不安!
”說完,杜懿彎下腰,磕在地上,出了清脆的一聲,久久不起
“呵!
”一聲癡笑,厲隋瞥了一眼楚雲風,“既然已經放下屠刀,為何不就此立地成佛呢?
”
“沒想到聖上也信這番理論!
”一聲譏诮,楚雲風不再倚于門欄,走進屋内,看着厲隋,“淪落風塵,錯了便是錯了,小過自然有小罰,大過自然有大罰,就算這世間了無一人,自然也有業火收我!
”
說完,楚雲風低下頭來,臉頰之上劃過一滴淚珠,側過頭去,一幅不成器的模樣,“算什麼天下第一!
”
“廢物!
”厲隋一聲怒罵。
看着楚雲風落寞地離去,厲隋心中有點不是滋味,看着仍舊趴伏在地上的吳寒與兩位太醫,厲隋隻是輕輕地将他們一個個托起,“傷口沒事了吧?
”
其中一位太醫拱手回答,“陛下龍體安康,沒事了。
”
“好吧。
”厲隋稍一揮手,便把三人都遣了出去。
看着身邊未曾受了大傷的葉錦羽,這是厲隋心中唯一的不忍,“哎……我不怪你,就看他怪不怪你吧……”
經年累月,同生共死,厲隋對于楚雲風,有了太多的難忘與不舍,以至于能容忍他這般放肆……隻可惜,如今事出,且是犯君、弑君之大罪,若宣告于世人,楚雲風必然,難逃一死——真是愁人。
想到這裡,頭疼欲裂的厲隋輕輕地靠在了葉錦羽的身上,在他的腹間躺靠,低語,“生在帝王家,無情看晚霞……”
黑暗的地牢裡,迎來了他的第一位“大人”,此時的地牢,已被厲隋遷移,換到了另一個隐秘的位置,而此先關押厲俊辭的那座,早已在厲隋的一怒之下化為了廢墟,連帶着其中除開白沫之外的人兒。
未換下身上衣袍的楚雲風戴着鐐铐,步履蹒跚地邁入了此間。
這裡,關押着許多窮兇極惡的犯人,其中,也不乏受那些大家族栽贓陷害的善男信女。
“呸!
”剛走沒幾步,便有人向楚雲風吐來了口水,雖夠不到他的面門,但也濺射到了他的手背之上。
漠然地看了那人一眼,隻見斷了雙腿的老兒正對着他獰笑,“狗官!
你也有今天!
”
楚雲風笑了,“你認識我?
”
那老人不依不饒,言詞惡毒,接着說到,“我看你身上的那一身狗皮,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
”
“轟!
”一聲巨響,卻見那老者被踹到了牆壁之上,鑲了進去,動彈不得。
待那些獄卒小心翼翼地在楚雲風背後打開那牢門,檢查過後,才發現那老者已然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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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貼身侍衛,穿的可不是狗皮!
”
獄中原本頗為不善的人們瞬間老實了許多,正當所有人震驚之時,楚雲風便來到了自己要待的位置,盤坐下來了
“我……是罪人……”
今日早朝,已然被楚雲風所“打發”;送來的奏折,雜亂地堆在厲隋眼前,但他無意去翻看。
腿上,葉錦羽正在那安詳地熟睡;手邊,已然空空而無一人。
“走啦!
”一聲感慨,厲隋輕輕地拂着葉錦羽的頭發,不知何為。
明明是天下的共主,怎奈何落得如今這番境地,他也不甚理解,也許,就這樣吧
“吳寒。
”
“小的在。
”
“再去請一趟杜宰相吧。
”
“領旨。
”
看着吳寒遠去的背影,厲隋又漠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遙望西北的方向,那裡正有一位老者與他同樣,隐忍不發,趴在那透明的棺椁上,發号着最委屈的施令——堅守。
眼前,俊美的男子此刻終于有了蘇醒的迹象,動了動眉間,葉錦羽終于在此時睜開了雙眼,“厲隋!
”一聲驚呼,厲俊辭猛然從厲隋的大腿之上彈起,忽視身旁,熟悉的人兒微笑,盯着他的臉龐。
“原來——你沒事啊……”
厲隋一笑,“怎麼可能?
差點沒命了。
”
“那——”說到這裡,葉錦羽遲疑了半晌,“楚侍衛呢?
”
“他也沒事。
”
“哦。
”葉錦羽點了點頭,靠在厲隋的胸膛之上,默不作聲了。
厲隋也沒過多關心葉錦羽的狀況,他正心心念念,等着杜懿的到來。
很快,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輕輕地推開葉錦羽的頭,厲隋披了外衣,正準備下床迎接。
卻沒曾想,杜懿還是快了一步。
“聖上啊!
”厲隋一看他那架勢,就知道自己下不去了,悄然地将葉錦羽藏進一邊的簾幕裡,笑看杜懿的到來。
行禮之後,杜懿這才詢問:“陛下找我何事?
”
厲隋沉吟了一會,開口說:“楚雲風他……你打算怎麼審?
”
杜懿一愣,他也沒曾想厲隋竟執着到這步,思量許久,他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個厲隋不想聽到的答案,“楚侍衛武功卓絕,就算身負鐐铐,也是難以制服的主,他若反抗,我們無人可擋;他若伏法,我們也隻得秉公辦事。
”
“這樣啊……”厲隋揮了揮手,便讓杜懿退下了,無力地靠在床頭,似是失了所有的力氣。
一旁,葉錦羽慢慢地從簾幕後爬出,坐在厲隋的身邊,一臉茫然,“厲隋——楚侍衛為什麼要殺……你……”
“入了魔,我想,應該是見了那青城子之後,也就是那日你在殿堂之上聽得聲音的那人。
”
“那人是有什麼道法?
竟然能夠讓人這般瘋狂。
”
“不——”厲隋一聲輕音,“是雲風他自己心境不穩,被人破了功法……”
“這樣啊……”葉錦羽靜默地靠在厲隋的背上,一言不發。
厲隋也是這般,迷惘無望。
不多時,厲隋忽感後背衣衫處傳來了一抹潤濕的感覺,回過頭,才發現是葉錦羽流的淚。
“怎麼了?
”他托起葉錦羽的肩膀,将其摟在了懷中,“我都沒傷心,你又在那哭些什麼?
”
葉錦羽撅了撅嘴,“我隻是在想,一開始,你怎麼不直接把血給他……”
一笑,此笑顯露在厲隋的臉上,竟是有幾分苦澀,低眉,一時,他也沒了言語。
許久,他才吸了吸鼻子,不知所言,隻得再次搪塞了,“他要的可是我的龍血,你忍心看我被人放血嗎?
”
“可是……”葉錦羽錘了一下厲隋的後背,“你最後輸的那麼慘,差點沒命……”
“那也比放血好,至少,我可是光榮戰敗的。
”厲隋繼續狡辯着。
被人摟住了脖頸,葉錦羽趴在他的後背,不停地埋怨,“你就不考慮考慮我嗎?
你死了,我怎麼辦?
”
“喂喂——我還沒說你,要不是你在那拖後腿,我早就把雲風給擒住了,哪來這麼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