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羽麻木地走在冷清的長街上,不知害怕,不知夜深幾許,不知風有多冷,更不知她在醇香樓等了一晚是為什麼。
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為韫玉開脫呢?
想了一百種理由,等的心都冷了,他卻沒有一點消息。
什麼事情能讓忘記他們之間的約定呢?
但不管是什麼,都隻能證明,她在他心裡并沒有那麼重要,所以才能這麼不上心。
從南市走到明安坊,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累,直至走到侯府門口,看着巍峨的大門,忽然就“噗嗤”地笑了一聲,眼裡卻是一片冰冷。
罷了,就隻當她是做了一場夢,如今夢醒,她還是原來的她。
等到為葉如潋的父親調查清楚當年的事情,她就想辦法離開這裡。
葉錦羽深吸一口氣,拍打着自己的臉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提起精神。
随後上去敲門,半晌門房才打開一條門縫,見是葉姑娘立刻又打開半扇,“姑娘,您怎的回來這麼晚,快……”
夜色裡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瞬間打斷了門房的話,他們同時望過去。
不多時便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府門前,車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的人竟是一位戴着面紗的姑娘。
葉錦羽皺眉,雲千重?
深更半夜她怎麼突然來這裡?
“啊,侯、侯、那是侯爺……”門房正奇怪着這是哪家姑娘呢,突然看到馬車裡又走下一個人,正是自家主子。
再看面前還站着葉姑娘,而侯爺卻被另一位姑娘攙扶着,這場面……不是他一個小厮該看的,撤吧。
門房趕緊捂住臉,不厚道地先鑽回自己屋裡了。
葉錦羽眼眸微微睜大,看着侯爺和雲千重親密的舉止,心裡翻滾着莫名的情緒。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應該是失戀狗看到别人秀恩愛,所以心态崩了。
厲隋看到葉錦羽時也怔了怔,又想到她這個時候還出現在侯府門口,必定是剛回來。
她竟在酒樓等了一天,頓時又心疼又感動,疾步往前走,激動地喚道:“潋……”
葉錦羽在他開口之際,突然轉身,迅速閃進門裡,一路狂奔。
“錦羽,站住!
”厲隋擰着眉,邊喊邊往裡走,奈何負傷在身,那一聲喊已是用盡所有力氣,腿上突然一軟,幸得雲千重及時扶住,他才堪堪站穩。
“侯爺,身體要緊。
”雲千重在旁勸道:“葉姑娘應是誤會了,奴家先送您回去,随後就親自去向葉姑娘解釋。
”
厲隋掙來她的攙扶,勉強撐着力氣,向她道謝:“今日多虧千重姑娘相救,現下時辰也不早了,本侯叫人為姑娘準備一間客房,明日再向姑娘答謝。
至于葉姑娘的事情,本侯可以解決。
”
雲千重明白了,沒有推脫他的安排,點頭應下。
厲隋低喊一聲,“來人!
”
先前躲進屋裡的門房等了一會兒,終于還是不敢不出去。
正巧又有一隊巡邏的護衛經過,厲隋将雲千重主仆交給門房以後,便讓護衛送他去賦園。
“侯爺,您受傷了?
”護衛聞到他身上的血氣和藥味,立刻警覺起來。
厲隋擺擺手,“不打緊。
”
護衛還想再追問,一看侯爺面色不善,立刻就噤了聲。
厲隋知道葉錦羽心情肯定不好,若是以前,她就算再不情願面對剛才的場面,也會忍着脾氣打招呼。
可她卻跑了,必是因為韫玉爽約的事情。
厲隋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出現在葉錦羽面前,告訴她一切,解釋自己爽約的原因,向她傾訴自己所有的情意,好讓她安心。
可是等他真的走到賦園門口時,剛才那份迫切的心情忽然就冷卻下來,望着那緊閉的院門竟開始退縮了。
錦羽已經因為他的失約生氣了,剛才又讓她看到那種場面,如果此時他進去坦白身份,恐怕隻會加深誤會。
厲隋慢慢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還冒着虛汗,連呼吸都變得綿長而沉重。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快撐不住了,這個狀态也不适合解釋。
可胸腔裡的沉悶和心疼,又讓他邁不動離開的腳步。
旁邊的護衛看不下去了,大着膽子上前一步勸道:“侯爺,身子要緊。
小人先送您回去,再叫蔣先生來為您查看傷勢。
”
緊握的拳頭攸地松開,厲隋又深深望一眼緊閉的院門,轉身離開。
“不必,明日再叫蔣先生過來,你們也去忙吧。
”
護衛們望着主子漸行漸遠的身影,孤寂又冰冷,凍得衆人僵住雙腿,誰也不敢再往前靠近。
淩昭白天照顧步峥,晚上才回到賦園,卻聽說姑娘還沒有回來。
不禁擔心起來,最近她很少陪在姑娘身邊,也不知道姑娘今天到底去辦什麼要緊事,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人影。
她也不敢去找人打聽情況,擔心會害了姑娘。
隻是她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天,心急如焚,已經忍不住想出去找人了。
誰知她剛打開院門,正正對上姑娘那張臉,神情木讷眼神無光,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地,隻毫無感情地瞥過來一眼,便沉默地往裡走。
淩昭又驚又喜,連忙跟上,“姑娘,您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怎麼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
葉錦羽恍若未聞,自顧自地上樓,脫掉外袍就倒在了床上。
52文學
淩昭更擔心了,邊為她蓋上被子邊又追問一遍。
葉錦羽看她一眼,半晌卻隻是揮揮手,有氣無力地說:“下去吧,我累了。
”
“姑娘……”
葉錦羽翻了個身,背對着她,擺明不想被人打擾。
淩昭無奈,默默退了出去。
剛走到樓下,襲月就湊過來小聲嘀咕,“适才侯爺來過了,可是隻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連門都沒有敲便又走了。
你們說,侯爺和姑娘是不是又吵架了?
”
“侯爺也是剛回來嗎?
”淩昭驚訝地追問。
襲月和文靛同時點頭。
淩昭歎口氣,原來如此,怪不得兩個人都怪怪的。
姑娘和侯爺可真是一對冤家,隔三差五地就要鬧上一回。
記得上次姑娘回府倒頭就睡的情況,還是因為親眼看到侯爺從教坊裡出來。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呢,不會還和那位千重姑娘有關吧?
月色透過窗紙灑落進來,淺淺一層白光照在屋裡,本該唯美缥缈的畫面,映在葉錦羽眼裡卻隻剩凄冷。
腦海裡不時閃過各種畫面,她和韫玉在夢裡初次相見他就救了她,他們一起進入灰衣谷救人,後來又去夕霧城放花燈許願,在那裡他們第一次交換了禮物。
那時的韫玉話不多,做事卻從不含糊,總是那麼沉穩可靠。
她大概就是被他這種氣質所吸引的,後來是怎麼喜歡上的她也不清楚,隻是随着相處的時間越久,她對他的感情便越來越深。
其實不管是冷靜話少的韫玉,還是後來喜歡逗她的韫玉,又或是會為她吃醋變得小心眼兒的韫玉,她都覺得很可愛。
她喜歡他,是真的很喜歡!
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先愛上的那個人注定會付出更多,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過這樣也好,受一次打擊才能讓自己更清醒,她本來就不該對夢裡的一段感情抱任何期待的。
今天她總算看清楚了,如果下次能在夢裡遇到,她就鼓足勇氣主動做個了斷吧。
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又睜開,望着地闆上的一層白霜,努力清除掉那些讓人傷神的畫面。
耳邊放佛有秒針在“哒哒哒”地走動,一點點敲動着她的心神,慢慢推動她的思緒,終于讓她的腦袋裡逐漸變成一片空白。
當睡意來臨那一刻,模糊的意識裡攸地閃過一幅意外的畫面——深夜裡,侯爺被雲千重攙扶依靠。
刹那間,她又睡意全無!
“砰”地一聲用力踹一腳床闆,氣地使勁兒蹂躏被子。
什麼鬼,都是什麼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們愛怎麼玩耍都是他們的事情,她隻是見不得這個時候有人在她面前秀恩愛罷了!
葉錦羽用力閉眼,一把拉過被子蓋在頭上。
此地月明星稀,遠在百裡之外的幡州城郊外頌山山裡卻是月黑風高,鬼火狐鳴。
瞿蘅和雲雀各自帶着一隊護衛分頭行動,在偌大的山裡和那些藏在暗處的刺客們鬥智鬥勇,争搶時間。
間或尋找那些躲起來的衙門中人,不休不眠忙了一天一宿終于在後半夜清理幹淨刺客。
隻是救下的幾個公門中人裡卻沒有祁觀語的身影。
“你們誰都沒有見過祁參軍嗎?
”雲雀皺眉看着那幾個滿身狼狽的捕快,其實這裡的所有人皆是衣衫褴褛,蓬頭垢面。
“當時我們剩下的人被逼進山裡,後來就失散了。
我記得老大腿上受了傷,他肯定還留在山裡,求你們再幫忙找找吧,求求你們了。
”
其中一個捕快帶頭磕頭求救,其餘幾個也趕緊跟着磕頭。
雲雀看向瞿蘅,此時黑沉的夜空上忽然閃過一道白光,春雷炸響,驚起山裡的飛鳥四處奔逃,也把他們一群人吓得一哆嗦。
“山雨欲來又伴着雷電,大人,此處恐怕不安全,咱們必須馬上下山。
”有護衛擔心地提出建議。
瞿蘅看向衆多兄弟,想到臨走前侯爺的交代,此次的任務就是救回祁參軍。
“雲雀,帶一隊人馬護送幾位官差下山。
”瞿蘅看到雲雀點頭,便又揮手道:“其餘人跟我走,繼續搜山,務必找回祁參軍。
等完成任務,侯爺自有重賞。
”
衆護衛拖着疲憊的身體,拼命打起精神,吆喝一聲“好”,便又跟着瞿蘅離開了。
此時山風越來越大,空氣變得非常潮濕,偶爾一道閃電劃過,放佛要将整座山撕裂成兩半。
雲雀帶着人奔下山時,天邊雷聲滾滾,大雨傾盆而至。
一覺睡醒,外面春光明媚,葉錦羽勉強睜開雙眼,睡得并不好,腦仁有點兒疼,渾身沒勁。
錯過了練功時間,今天也不用去陳家報道,葉錦羽身上地懶勁上來了,隻想在床上躺個一天。
可偏偏老天不如她所願,辰時剛過,她才培養出一點睡意,淩昭就在外面敲門了。
葉錦羽不想理,等一會兒淩昭聽不到她應聲自會離去。
誰知這次對方卻不按常理出牌,一直敲個沒完。
這下她是一點兒睡意也沒了,氣呼呼坐起來,揚聲道:“進來!
”
外面的人似乎遲疑了一下,須臾後才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