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回家時，得知孩子們還在封家老宅，便讓阿全驅車過去。

　　到了封家祖宅，楊千語想着徐紅的身體狀況，無意跟她起沖突，于是自己沒下車，讓阿全進去把孩子們帶出來。

　　可不料，等了十多分鐘，都不見阿全跟孩子們的身影。

　　發了微信過去詢問，沒回音。

　　她又等了幾分鐘，按捺不住，正要打電話問個究竟，阿全主動打過來。

　　“全哥，怎麼回事？
”

　　“太太……”阿全語帶為難，低聲道，“老夫人不舍得孩子們回去，說讓你跟孩子們交代下，這幾天就留在老宅。
”

　　“這、幾、天？
”她吃了一驚。

　　“是的，可希希小姐不同意，她不同意，哥哥們也不同意——老夫人就說，肯定是你……”

　　老宅門口，阿全話沒說完，徐紅走上前來，手一伸：“電話給我，我跟她說！
”

　　阿全遲疑——他知道這對前任婆媳宿怨已久，連老闆都搞不定的，萬一又……

　　“放心，我不跟她吵架！
”

　　聽徐紅這麼說，阿全才對那邊交代：“太太，老夫人要跟您通話。
”

　　楊千語還沒回應，那邊就換成了徐紅的聲音。

　　“墨言住院又要手術的事，你們怎麼都沒跟家裡講一聲？
這麼大的事，悶不吭聲就去做了，眼裡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
”徐紅拿過手機，開口就是埋怨。

　　然而她沒意識到，這話說出——潛意識中就已經把楊千語當成了自家人，所以才有這種婆婆怨怪兒媳的口吻。

　　否則，這番質問就該是直接打給自己兒子，何必跟一個外人計較？

　　楊千語愣了下，一時還沒想到這一點，隻是本能地反問：“墨言沒跟你們說？
我以為……他說了的。
”

　　“說什麼！
自從公司出事，他都多久沒回來過了！
昨晚讓他回來吃頓飯，他說要陪你跟孩子們。
”

　　“……”這，楊千語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她還沒想好怎麼回複，徐紅又兀自說道：“我這身體……照顧他是不可能了，他爸一個大男人，也不會照顧人，想來隻有你去照顧他，正好他也聽你的話。
”

　　“可你們都忙着，哪裡還有空照顧孩子們，留在這裡不好嗎？
我畢竟是他們親奶奶，隔代親，我再看不慣你，也不會虐待他們！
”

　　楊千語抿了抿唇，低聲道：“可你以前對希希……”

　　“以前——”徐紅語塞了下，強詞奪理道，“也不能全怪我，那丫頭被墨言寵壞了，實在是不懂禮數！
我不過是對她嚴厲了些，她就把我當壞人，處處跟我對着幹！
”

　　這話……

　　楊千語不全信。

　　别以為孩子小，就什麼都不懂。

　　就是因為他們單純天真，所以更能一眼看出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懷着偏見與仇視。

　　肯定是徐紅從一開始就把對自己的怨氣和不滿轉嫁到希希身上，說的是教她禮數，多少還是帶着點厭惡嫌棄的意思。

　　希希是個心思敏感的孩子，她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不過這些，楊千語不想跟徐紅辯論。

　　沒有意義，且，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既然你有心，我也不阻攔，隻要孩子們願意，我不反對。
”千語想着，離開學還有兩天了，讓他們住在這邊也行，正好這兩天她好好照顧封墨言，也省得兩邊奔波，分心。

　　可徐紅又說：“你别拿孩子們的意見做擋箭牌！
你明知道，你不松口，他們不會答應的！
”

　　楊千語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是我教唆他們……不要留在老宅的？
”

　　“那不然呢？
白天玩得好好的，一說晚上留下來，就開始鬧情緒，晚飯都不好好吃！
”

　　楊千語真是無言。

　　就在剛剛那一瞬，她還以為……徐紅有點轉變了呢，以為她是生病後想法跟态度都變了。

　　原來，是她想多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解釋一次，我從來沒有在孩子們面前說過不要跟你們親近的話，否則，我也不會幾次主動送他們過去陪伴你們。
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不想解釋太多，浪費口舌。

　　她義正言辭地強調，怼得徐紅一愣，啞口無言了。

　　客廳裡，希希好像知道是媽媽來接他們了，越發鬧騰起來，哭着喊“要媽媽，要回家”，兩個哥哥都哄不住。

　　楊千語聽到女兒的哭聲了，心疼不已，勸道：“孩子們跟你們的親近也有個适應過程，你若是強行留他們，反而适得其反，可能下次他們就不愛過來了。
”

　　其實楊千語更想說，照顧三個孩子不是一般人能勝任的，就算家裡有傭人，大人也得操心。

　　徐紅這虛弱的身子骨，哪裡承受得住，别回頭又把她累倒了，更麻煩。

　　可想着徐紅這副嘴臉，這些關心的話她說不出口。

　　徐紅也好面子，她主動跟楊千語開口，請孩子們留下，也算是拉下顔面了。

　　她想着楊千語眼裡若是有她這個長輩，就該哄哄孩子們，讓他們留下——這樣，她們“婆媳”之間的矛盾也能破冰。

　　可意料之中的結果沒有發生，她便又怒上心頭，沒好氣地道：“接走接走，不強迫你們！
”

　　話落，沒等楊千語回應，挂斷。

　　沒過多大會兒，阿全便帶着三小隻出來。

　　希希看到媽媽，淚眼汪汪地撲進懷裡：“媽媽……我下次不想來了。
”

　　“為什麼啊？
奶奶現在可喜歡你了。
”楊千語蹲下身，把小姑娘黏在臉上頭發撥開，又溫柔地抹去淚珠兒，輕聲問道。

　　“就是不想來……她總是，總是想把你和我們分開……”

　　小孩子一句無心無意的話，卻可能是最真實的。

　　楊千語也明白，徐紅心裡，的确盼着孩子們不跟她這個媽媽親近，隻跟爺爺奶奶爸爸好。

　　“沒有的事，你這小小腦袋瓜兒，想得挺複雜。
”

　　小宇說：“媽媽，我覺得妹妹沒有多想，爺爺奶奶是對我們好，可他們還是不喜歡你……所以，總想跟你搶我們。
”

　　哎……

　　楊千語在心裡默默歎息了聲，摸了摸孩子們的頭，轉移話題：“好了，回家吧。
既然你們不願意來，那明天就在家裡好了。
”

　　孩子們走後，徐紅還在生悶氣。

　　傭人拿了藥過來，封振霆接過遞給她，勸道：“行了，身體要緊，這有什麼好氣的？
不管他們是不是住這裡，那身體裡流着封家的血脈不會變。
”

　　徐紅接過藥喝了，等順了氣才說：“我是在乎孩子們過不過夜嗎？
我是氣那個女人的态度！
”

　　“我就不信，她能聽不出我剛才的話是在給彼此找台階下！
”

　　“想着她這次為墨言、為封家做的犧牲，我還是……挺意外，挺感動的，反對了這麼多年，她死而複生還是跟墨言糾纏不清，我也認命了！
我這樣主動示好還不夠嗎？
非要我一個都沒幾天好活的老太婆，去給她下跪道歉才行？
”

　　“我看她就是仗着墨言的恩寵，仗着現在又有功勞在身了，反而越發擺起架子來！
我本來對她都有些好感了，現在……哼！
”

　　封振霆聽她說起來義憤填膺，氣得臉都紅了，趕緊再勸：“行了行了，這矛盾積累了好些年，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
看在她對兒子一片真心的份上，你也别跟她計較了。
”

　　“喲！
你現在幫她說好話了？
之前你不也反感得很？
”

　　封振霆臉色有些尴尬，沒好氣地道：“此一時彼一時！
這次要不是她，封雲真被人強行收購了！
你想我們父子做封家的罪人？
”

　　徐紅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後一擡手撫着頭，虛弱地哼：“我難受，你扶我回去躺着，幾個孩子吵一天，也夠頭疼的，不住就不住……”

　　————

　　翌日上午，封墨言的手術如期進行。

　　快進手術室前，封振霆跟徐紅來了。

　　楊千語在病房裡，被封墨言拉着手說話在，看到徐紅二人出現，她下意識地站起身走開，不想跟她正面沖突。

　　倒不是怕她，而是，封墨言馬上要手術了，她不想這個時候跟徐紅鬧得臉紅，惹他上手術台都不放心。

　　昨晚，封振霆就給兒子打過電話的。

　　封墨言一再交代，不需要他們過來。

　　所以這會兒看到他們，封墨言微微皺眉：“昨晚不是說了，叫你們不要過來嗎？
我這就一個小手術，很快的。
”

　　“你說的是什麼話？
你是我兒子，住院做手術這麼大的事，我們做父母的都不過來看看？
還是說，你有人照顧，就不想看到我們？
”徐紅見楊千語起身避開，跟他們招呼都不打，心裡隐隐氣悶，對兒子說話也不太和善。

　　封墨言知道母親的脾氣，也不想跟她計較，隻好說：“你們看到了，我很好，等會兒就要進手術室了，你們放心吧。
”

　　封振霆問：“手術要多久？
”

　　“順利的話，三個小時。
”

　　三個小時，那要到下午去。

　　徐紅的身體，可抵不住在這裡苦等到下午。

　　封墨言見他們臉色遲疑，也明白過來，主動說：“你們來看看我就行了，回去吧。
”

　　徐紅點點頭，“我過來複查的，約了醫生，先過去了。
你這邊手術結束，跟我們說一聲。
”

　　“嗯。
”

　　夫婦倆轉身要走，徐紅又看向故意避在窗台那邊的楊千語，忍了又忍，還是揚聲交代道：“你……照顧好墨言，有什麼事給家裡打電話。
”

　　楊千語吃了一驚，轉頭看向徐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