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易霖瞧着她，目光既寵溺，又有些無奈。

　　雪地很白，加上今天終于放晴，陽光明媚，四下晴朗，映襯着男人俊雅立體的五官，更顯俊逸迷人。

　　費雪見他停下不走了，回頭看過來，一眼瞧到他清澈深邃的眼眸，那雙眼清亮閃爍，仿佛将這世間所有的光芒都盛在其中，吸引着她的心沉淪。

　　她知道，自己的心事全都被猜透了。

　　即便忽略，即便轉移話題，也騙不過他。

　　臉頰驟然爆紅，她低垂了臉，撥了下耳邊的發：“你……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

　　卓易霖走上前，修長幹淨的手指從她光滑的側頰穿過，定在她耳下脖頸間：“傻姑娘……你怎麼會這樣傻。
”

　　費雪緊抿着唇，不說話。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卓易霖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知道她骨子裡其實還是羞澀保守的，卓易霖也不再提這個話，隻是寵溺地“訓”完後，牽住她的手繼續走。

　　“前面小樓就是，快到了。
她恢複得還算可以，不過，因為大腦損傷不可逆，認知行為跟常人有很大區别，而且……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恢複了，能動動手指，擡擡手臂，已經是最好狀态。
”

　　啊？

　　費雪心裡微愕，轉頭看他。

　　“這樣的話，那豈不是一輩子都需要人随時伺候着？
”

　　“嗯。
馮茹會照顧她。
”

　　“可我記得，你說那個妹妹的腿是不是也……”

　　“她右腿截肢，跟我爸一樣，安裝着義肢，日常行走沒有問題。
”

　　費雪面露同情。

　　一個殘疾人照顧一個植物人，這叫什麼事兒。

　　如果她們姐妹倆離開卓易霖能生活得很好，那她還能扮扮惡人讓卓易霖兩相取舍。

　　可她們都這麼慘了，自己若不通情達理，那得多缺德。

　　兩人在雪地裡牽手慢行，柔情脈脈的一幕，被樓上病房裡的馮茹看得一清二楚。

　　落寞地轉身回到病床邊，馮倩看着妹妹郁郁寡歡的樣子，艱難發聲：“小茹……你，怎麼了？
”

　　馮茹看向姐姐，見她滿臉溫柔，眼裡的童真單純猶如孩童一般，心頭越發無力。

　　“姐，你精神點，易霖哥帶着他女朋友來了，已經到了樓下。
”馮茹擠出一抹笑，幫姐姐掖了掖被子，輕聲提醒。

　　馮倩聽到卓易霖的名字便本能地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馮茹又說：“易霖哥肯定很愛他女朋友，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開心快樂的時候，他對那個女的也好好……”

　　說這話時，馮茹心裡的羨慕已然成了嫉妒。

　　命運就是如此不公。

　　有的人生來貴如公主，不但衣食無憂，享受萬千寵愛，還能找到一個溫柔優秀的伴侶，對她百般恩寵。

　　而有的人，卻将遭遇這世上所有的悲劇和不幸——失去父母，失去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享受不到家人的愛，也得不到自己所愛之人的愛。

　　悲劇之人，被這個世界抛棄得徹徹底底。

　　“姐……你要是能好起來，那該多好啊……那你就可以公正公平地去競争易霖哥了。
他本來就是你的，你豁出性命救了他，他就該當牛做馬報答你。
可你這樣躺着，一動不能動，連說句話都費勁兒，隻能眼睜睜看着屬于你的男人，被别人搶走，你什麼都做不了……”

　　病房門口，卓易霖跟費雪面面相觑，兩人神色都有些僵硬尴尬。

　　他們以為，馮茹不知道他們到了，隻是跟自家姐姐說心裡話。

　　其實，馮茹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哪怕搶不回，也要讓他們心裡不痛快，不舒服。

　　馮倩心裡千言萬語，奈何表達能力有限，隻能心疼地握住妹妹的手，無聲安慰。

　　門口傳來響動，馮倩擡眸，看到卓易霖攜着一名時尚靓麗的女孩兒進門。

　　“易……易霖——”她緩緩出聲，滿眼欣喜。

　　馮茹回頭，看到他們倆，臉色木讷地起身：“易霖哥，你們來了。
”

　　費雪臉色同樣不怎麼樣，好在卓易霖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算是安撫，她多少給了點面子，神色和緩了幾分。

　　“小倩，小茹。
”卓易霖跟姐妹倆打招呼，轉頭看了眼身旁并肩而立的女友，“這是我女朋友，費雪，我跟你們提過很多次的。
”

　　“小雪，這位是馮茹，是妹妹。
那是馮倩，是姐姐。
”

　　跟女友說話時，他的态度明顯更加溫柔，眼角眉梢都是愛意。

　　馮茹近距離看着這一幕，心裡像噎了塊石頭似的，呼吸都難受。

　　“費小姐，你好。
”馮茹伸出手去，臉上挂着笑，說話也很禮貌。

　　費雪笑了笑，“你好，常聽易霖提起你們姐妹，一直想見見你們，今天終于見到。
”

　　“哎……我們有什麼好見的啊，我姐這副樣子，活死人一般，見了讓人笑話。
”馮茹讪讪地回應，語氣帶着哀怨。

　　費雪原以為她會對自己冷嘲熱諷，沒想到，她态度還算溫和。

　　看來，當着卓易霖的面，她還是很擅長僞裝的。

　　“費小姐，你快坐吧，我姐不能動，招呼不了你，我要是招呼不周，你别見怪。
”馮茹前一秒哀怨，下一秒又很和善地拉她坐下。

　　這态度轉變，弄得費雪頗有點不适應。

　　“你坐下吧，不用拘束。
”可她的态度讓卓易霖很受用，心裡松懈不少。

　　費雪落座，卓易霖走到病床邊，幫忙把病床搖起一些。

　　這樣，馮倩即便躺着不能動，起碼能跟費雪有眼神或表情的交流。

　　費雪看着自家男朋友這麼熟稔随意地照顧着另外的女孩兒，縱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可心裡還是有點怪怪的。

　　幸虧當初她沒答應跟卓易霖一起來這邊，否則想着自己男人每天都在照顧别的女人，可能連她這個正牌女友都無暇顧及，她肯定會心理失衡，兩人早就吵吵鬧鬧不可開交了。

　　“費小姐……你……好。
”半靠着的馮倩，看着費雪微微一笑，語音生澀地跟她問好。

　　費雪回過神來，連忙起身：“馮姐姐你好。
”

　　馮倩比她大幾歲，這麼喊較為妥當。

　　馮倩用眼神看向她身後的座椅，示意她再坐下。

　　費雪點點頭，還沒落座，卓易霖倒了杯熱水遞過來：“你坐，别拘束。
屋裡暖和，要不要把外套脫掉？
”

　　“嗯，是有點熱。
”

　　卓易霖見她擡手，馬上放下水杯幫她脫去外套，整理好後搭在沙發扶手上。

　　這一幕，又被馮茹緊緊盯着。

　　自從她在國内跟卓易霖表白之後，他們之間的相處就特别客氣了。

　　卓易霖不止是杜絕與她的肢體接觸，就連兩人站得距離近一些，他都會默默退開兩步。

　　可他在跟自己喜歡的人相處時，卻這麼溫柔體貼，眼神癡纏。

　　同樣都是女孩兒，甚至他們認識更早，彼此更熟，但這待遇卻天差地别，叫她心裡怎麼平衡？

　　“費小姐，你跟易霖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
”馮茹心裡嫉妒地發狂，臉上還挂着恬靜的笑，狀似不經意地八卦問道。

　　費雪吃了一驚，沒想到馮茹會打聽這個。

　　視線與卓易霖對上一瞬，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記得……好像是在醫院裡吧？
”

　　男人點點頭，回憶起遙遠的畫面，俊雅的臉龐帶着明顯狹促：“你第一次遇上我，就出盡洋相，崴了腳，狠狠摔了跤，我給你看診。
後來才知，你是小清的閨蜜。
”

　　“……”說到初次見面，費雪漲紅了臉。

　　她記得，卓易霖給她看診時，光明正大地按她的腰，壓她的臀——因為要檢查她是不是傷到了腰椎。

　　當時還有另一個醫生在，她真是糗得恨不能鑽地縫。

　　馮茹看着他們眉來眼去的，一起回憶初識的畫面，柔情蜜意盡藏眼底，頓時後悔自己問這個。

　　簡直就是自找罪受。

　　“那看來，你們還挺有緣分的。
”她壓下心頭紛紛而起的妒意，含笑看着費雪，“易霖哥樣樣優秀，長得又好，這些年喜歡他的女孩子不知多少，可他都不為所動，看來，就是為了等費小姐的出現了。
”

　　“……”這——

　　費雪臉上的笑有點挂不住了。

　　說這話，表面吹捧，實則在暗嘲？

　　嘲諷她最厚臉皮，最會死纏爛打？

　　場面一度沉默，好在費雪反應快，主動握住身旁卓易霖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後，她才回應：“你剛才都說了，我跟易霖挺有緣分，所以這就是緣分吧，不早不晚，剛剛好。
”

　　馮茹攥着自己的手，暗暗用力，臉上的笑都隐隐顫抖起來。

　　病床上，馮倩知道妹妹的心思，擔心她繼續聊下去會鬧得難看，便艱難地擡了擡手，“小，小茹……”

　　“姐。
”馮茹轉身走向病床，握住姐姐的手。

　　馮倩緊緊盯着妹妹，手也反握住妹妹的手。

　　“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吧，我都懂。
”看着姐姐過于緊張激動的神色，馮茹又暗暗調整好情緒。

　　轉頭，看向沙發那邊的兩人，她又露出笑來：“易霖哥，費小姐，我姐想說，我們姐妹連累了你們，給易霖哥添了許多麻煩不說，還連累你們兩地分隔。
我姐心裡很過意不去，可她這副樣子，實在是……”

　　話沒說完，她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卓易霖見狀，臉色微變，連忙道：“小茹，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你不要想這些，安心照顧好你姐就行了。
”

　　馮茹深呼吸，沙啞地道：“易霖哥，你不要管我們了吧，看你跟費小姐這麼辛苦地分居兩地，我跟我姐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要麼，你安排一下，送我們回國好了，我會想辦法照顧我姐的，不管多苦多累，我都會養活她。
”

　　費雪這會兒徹底弄明白了。

　　原來這位馮茹還是個演技高手。

　　她明明喜歡卓易霖，明明痛恨自己“搶”走了卓易霖，明明不待見自己，可當着卓易霖的面，她依然做出一副溫和良善、牲畜無害的樣子，甚至還說出這些自暴自棄的話——放着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在聽了她這些話後，心安理得地采納。

　　她算準了卓易霖的軟肋，知道他重情重義。

　　果然，卓易霖聽聞這話坐不住了，起身走向她們，“小茹，你别再胡說了。
你姐還在治療中，現在不能放棄，你們繼續在這裡安心住着。
”

　　“可是再治療又有什麼用？
她不可能恢複成正常人的樣子了，不過是多花錢。
”馮茹落下淚來，先看了看卓易霖，又看向費雪，然後吸了口氣才說，“雖然我姐救了你一命，可這些年你回報我們的也夠了。
現在你有了喜歡的人，我們不應該還這樣霸占着你。
”

　　“馮茹！
”

　　“易霖哥，你放心，回國後我會去我媽墳前說明的，你沒有違背誓言，你對我們姐妹仁至義盡，你知恩圖報，對我們姐妹照顧得夠多了，你放心……我媽九泉之下一定也能理解你，不會怪你的……”

　　費雪坐在沙發上，一手揪着衣袖布料，忍得都快内出血！

　　——她居然把死去的媽都搬出來了！

　　費雪多想站起來痛痛快快地怼一句：“既然這樣，那你就背着你姐滾吧，有多遠滾多遠！
”

　　她數次想起身，數次想脫口而出，好在理智死死壓住了這股沖動。

　　她一直覺得自己挺見多識廣的，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啊——竟有人虛僞到這麼令人惡心令人發指的地步！

　　卓易霖也沒想到，馮茹會突然說這些，還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他突然不知該如何安撫，下意識先回頭看了看費雪。

　　費雪立刻對他扯了抹笑，但他瞧得出，那抹笑有多僵硬，也瞧得出，費雪心裡有多惱火。

　　“馮茹，我在這邊還有學術研究，離進修結束還剩一年左右的時間，在這期間，偶爾照顧你們隻是順便的，你跟你姐不要有心理負擔。
”卓易霖的做人原則讓他不可能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更何況，馮茹都把他曾經對馮母的誓言搬出來了。

　　“至于我跟小雪的事，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的存在，也明白我的立場。
她理解我，也感謝你們，所以，你更不用想那些多餘的。
”

　　費雪站起身，笑了笑：“是啊！
若沒有你姐當初的奮不顧身，也不會有今日還站在這裡的卓易霖，我感謝你們，也支持易霖繼續關照你們。
我看中他的就是為人靠譜，重情重義，所以我不會介意的。
以後，等你們回國，我會跟他一起幫助你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