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言從他接電話起，就察覺到他的神色異樣了。

　　見卓嶽栾盯着手機好一會兒都不說話，表情越來越激動，偏偏還努力壓制，他就更加好奇了。

　　甚至目光也移向他的手機，想知道裡面到底收到了什麼勁爆消息。

　　萬萬沒想到，卓嶽栾就像是會讀心術一般，居然主動将手機轉過來，放到他面前！

　　封墨言愣了下，眼神充滿了疑惑不解，遲疑了大概兩三秒，才從輪椅上傾身向前，伸手拿起卓嶽栾的手機。

　　視線落下，定睛一看，他狐疑困頓的臉色霎時震驚石化！

　　下一秒，心裡暗藏的情緒再也壓不住，幾乎是憤怒地質問：“你憑什麼這麼做！
你對她有起碼的尊重嗎？
！
”

　　他這般生氣地質問時，完全忘了自己曾經也想用這樣的手段。

　　隻不過，屢次失敗。

　　而卓嶽栾面對他這般震驚愠怒的控訴，第一反應卻不是生氣，而是同樣吃驚。

　　他盯着封墨言，遲疑了一秒瞬間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已經知道了？
”

　　因為他問的是“你憑什麼這麼做”，而不是震驚于小清和他的父女關系——這就說明，他們早就知道這事。

　　“難怪……小清不肯跟我見面，我本以為……是因為網上那些事，她不想再生事端，原來是因為她已經知道我們的關系，她肯定怨我……所以不想跟我見面。
”

　　卓嶽栾落下眼眸，自言自語，可話說完後又突然擡眸：“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時候知道的？
”

　　封墨言将手機丢回茶幾上，可腦海裡依然浮動着親子鑒定的結果。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千千跟卓嶽栾，是父女血緣關系。

　　想着千千就在休息室裡呆着，封墨言一時有些慌，生怕她會沖出來。

　　“封墨言，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誰告訴你們的？
是小清的媽媽曾親口說的嗎？
”卓嶽栾壓抑的情緒也有些失控，問話明顯激動顫抖。

　　他本就遺憾于跟阮明珠的錯失，意外得知明珠竟給他生下一個女兒，可女兒這些年過得并不如意，他心裡頓時痛如刀絞！

　　而現在，又得知這個女兒竟比他更早得知真相。

　　那她為什麼不說呢？

　　她不想認自己？

　　卓嶽栾心裡的愧疚與痛苦頓時放大了無數倍，以前隻是覺得錯過了，遺憾，現在知道自己不止是錯過，而是犯了錯，犯了巨大的錯！

　　他的親生女兒，肯定以為他抛棄了自己的媽媽，害得她們母女受盡磨難，所以恨他！

　　這種悔恨到無力甚至絕望的感覺，讓他瞬間失去渾身力量，癱坐在那裡，四肢百骸仿佛脫力一樣動彈不得。

　　封墨言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

　　他不想讓千千現在出來，不想她再難過，再受傷害，所以很努力地克制住情緒。

　　“你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你想彌補嗎？
可已經不需要了。
”他雙目猩紅，臉色嚴峻冷漠，刻意壓低說話聲，可氣勢絲毫不弱。

　　“她在楊家被冷眼相待，被後媽虐待，被繼妹羞辱時，你在哪兒呢？
你那個時候怎麼不回來？
你自己做過的事，就完全沒想過後果嗎？
”

　　“可憐千千媽媽，因為你被楊國華那樣對待，連累整個阮家都跟着陪葬，最後依然護不住她們母女。
千千不想見你，難道不應該嗎？
”

　　“幸好，幸好你還知道先來找我，你若是直接這樣去找她，惹她傷心痛苦，逼她跟你相認，我才不管你身份多麼顯赫，背景多麼厲害——我也會對你不客氣！
”

　　卓嶽栾沉浸在悔恨痛苦之中，任由封墨言咬牙切齒地質問了許多，都沒回應。

　　空氣凝固了，偌大的辦公室，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封墨言知道一些内情，可這些話，輪不到他來說。

　　若有朝一日，千千想明白了，願意跟他見面，說清當年的一切——那麼，那些質問和控訴，應該是千千親口去問。

　　她才有資格。

　　卓嶽栾畢竟是經曆過生死，經曆過風雨的人。

　　很快，他從極度悲痛中緩過神來，看向封墨言，“能讓小清跟我見一面嗎？
有些話，我需要當面跟她說。
”

　　卓嶽栾原本今天來見封墨言，隻是想跟他打聽下楊家過去的事，想知道楊千語從小的生長環境，想為心中的猜測再多尋找一些證據。

　　他沒想到，兒子那邊會提前一天拿到DNA樣本，又會在今天一早就把鑒定結果發給他。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不需要再跟封墨言詢問什麼去佐證心中的猜測了。

　　已然得知結果，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馬上見到他的親生女兒，詢問當年的事，盡一切可能彌補這些年的缺憾。

　　封墨言沒回答，隻是說：“阿姨一直以為，你早就犧牲了，她那麼年輕地去世，也許還以為，能在另一個世界見到你。
”

　　“是……這件事是我家裡的原因，當年家裡長輩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又因為我身份特殊，戀情不能公開，便隻能委屈明珠。
”

　　“既然那時還給不了未來，你們就不應該……”封墨言知道，那個年代對男女之事的包容度遠不如現在，他們在未來并不明朗的情況下偷食禁果——這一點，無論如何是男方責任更多。

　　隻不過，這種話當着長輩的面，難以說出口。

　　但卓嶽栾明白他的意思。

　　“是……是我的錯，我錯得太嚴重了！
當時，我回來探親，正值盛夏，明珠也……”

　　“這些話，你不必對我說。
等千千願意見你時，你去跟她解釋吧。
”封墨言不想冒犯已經逝去的嶽母，覺得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探知這些，于是打斷了對方的話。

　　卓嶽栾停住，神色也平靜了許多，轉而道：“我聽說，小清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她小時候在家裡感受不到溫暖，是你們照顧她不少。
”

　　封墨言自嘲地笑了笑，坦然說道：“很慚愧，我也傷害過她，隻是老天爺對我比對你好一點，還讓我有失而複得的機會。
”

　　“不管怎樣，謝謝你，她現在跟你在一起，看得出很幸福。
”

　　封墨言看向他，不客氣地道：“千千還沒跟你相認呢，你不必這麼早就把自己擺到長輩的位置上。
我也不需要誰來跟我感謝，我這一生能遇到她，便是最大的幸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