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陌見葉湛沉默不說話，她也不催促，隻是被他握着的纖細小手反握着他指節修長的大手。

　　無聲地，傳遞給他自己的關心。

　　“陌陌，我跟他這些年都像陌生人。
”

　　“我知道，凡事總有開始，你對他其實并不是隻有恨呀。
”

　　墨陌心疼葉湛年少失去母親的痛，心疼他這些年的孤寂，心疼他和親人之間的冷漠疏離。

　　她看着他冷硬的五官線條，有那麼一瞬間無法把面前這個男人和那個睿智果斷，正義凜然的英雄重疊在一起。

　　此刻的葉湛，眼底有着矛盾，眉宇間有着茫然。

　　對于他和葉彰明的關系，他如今都不知道要怎樣去相處了。

　　“老公，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墨陌把他的手拿到唇邊輕輕地親了一下，仰臉，笑眯眯地望着他。

　　“陌陌，謝謝你。
”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墨陌眨着漂亮的眸子問。

　　葉湛吐出口氣，聲線低沉，溫潤，“去找他，要是他真生了病，我總歸要盡為人子的義務的。
”

　　“好。
”

　　墨陌笑着點頭。

　　葉湛看着她眉眼間的笑，擡手拂開她額頭的碎發，低頭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陌陌，我盡量。
”

　　“嗯，不要太勉強自己。
”

　　墨陌永遠是站在葉湛這一邊的。

　　她懂他，所以才做這麼多。

　　葉湛和葉彰明的關系這些年雖然一直很僵，但他要知道葉彰明有沒有生病，甚至在哪個醫院住院，還是有辦法的。

　　十分鐘後，葉湛開着車，帶着墨陌朝葉彰明住的醫院駛去。

　　墨陌本來要開車的。

　　但葉湛說沒關系，他開。

　　墨陌就坐在副駕座上，微側着身子，眉眼溫柔地凝視着他開車的樣子。

　　葉湛和墨陌到醫院的時候，葉彰明正躺在病床上，打着點滴。

　　看見進來的他們，葉彰明臉色頓變的就要從床上坐起來，“阿湛，陌陌，你們怎麼來了？
”

　　他們出現在門外，他居然沒有聽見說話聲。

　　葉湛雖然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就知道了葉彰明的情況，但此刻看見他躺在這病床上，身上穿着病号服，那份憔悴和病态比早上在家看見的時候更加的嚴重。

　　他的心還是像被一隻手揪了一下似的。

　　英俊的五官線條冷硬，颀長身軀僵站在門口，目光複雜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是的，這一瞬間，葉湛覺得葉彰明老了。

　　雖然不及葉老爺子那樣的蒼老，但和葉湛印象中的葉彰明判若兩人。

　　旁邊的墨陌把葉湛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下微微一緊，手上力度加重了一分。

　　她精緻白皙臉蛋上露出關切之意，嗓音輕軟溫和，“爸，你别起來，小心碰到了手背上的針頭。
”

　　恍神的葉湛在墨陌的聲音裡回神。

　　他緊抿着薄唇，幾步走到床前，阻止葉彰明起床的動作。

　　葉彰明看看墨陌，又擡頭去看葉湛。

　　見他面無表情，葉彰明眼神閃了閃，憔悴的面容上浮起一抹虛弱的笑，“陌陌，阿湛，我沒事。
”

　　幾步外，墨陌沒有走過去。

　　她的視線在葉湛身上停頓了幾秒，猶豫了下，在葉湛和葉彰明眼神對視裡，悄悄地退了出去。

　　輕輕關上病房的門。

　　墨陌并沒有離開。

　　而是在走廊裡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

　　守在病房前的兩人看了看她，沒說話，又像木樁一樣的站直着。

　　病房裡，有些僵滞的氣氛被葉湛生硬的話語打斷，“是不是隻有我不知道？
”

　　葉彰明眼神溫和，慈祥地看着葉湛。

　　他這一生，就這麼一個兒子。

　　可是，卻欠了他太多。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之前你和陌陌沒在一起，我擔心你再知道我的病，會受影響……現在你們在一起了，我也就放心了。
”

　　葉彰明話語裡的歉意不加掩飾。

　　但也隻是歉意而已。

　　他自己心裡清楚，即便時光倒流，所有的事情重來一遍，他還是會那樣選擇。

　　他的職業，他的責任，以及他的正直決定了他這一生對不起自己最親，最愛的人。

　　世事不能兩全。

　　葉湛又何嘗不知道。

　　他英俊如刻的五官線條覆着一層寒霜，冷冷地看着葉彰明，“你放心什麼？
”

　　你他們那麼多，一句放心了，就可以去死了嗎？

　　想到這裡，葉湛心頭又湧上一股惱意。

　　看着葉彰明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鋒芒，“你欠了我和陌陌那麼多，别以為一句對不起就算了，更别想我輕易的原諒你。
”

　　葉彰明面色僵住。

　　葉湛的聲音還在繼續，“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病情也給總統打過電話了……你别想着你那偉大的責任，真要覺得對不起我，就配合醫生，好好的治療，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

　　“阿湛。
”

　　葉彰明的臉上表情變了又變，眼底更是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眼眶都微微濕潤了。

　　葉湛嘴上說着不原諒他。

　　可他話語裡的關心，他怎麼會聽不出來。

　　到底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即便他這個父親如此不稱職，阿湛還是關心他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
”

　　葉彰明暗暗吸着氣，平息心裡如潮水般翻滾的情緒。

　　葉湛見他一直仰着頭和自己說話。

　　他皺了皺眉，目光掃過旁邊的椅子，到底還是沒有拉過來坐，微一猶豫，高大的身軀在病床前蹲了下來。

　　病床上，葉彰明心頭一震。

　　張了張嘴，那聲“阿湛”終是沒出口。

　　隻是眼底的情緒，又多了幾分。

　　葉湛把葉彰明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裡，心裡無端的也湧上一股陌生情緒，那是一種很久遠的感覺。

　　久遠到，他幾乎都要想不起來了。

　　蹲下身子的他，視線停留在葉彰明臉上，把他每一根皺紋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陌生的情緒随着他的視線停留的時間一秒一秒而更深，更濃。

　　足足半分鐘之後，他才冷硬地回答，“不是我發現的，是陌陌，她說你可能身體出了問題。
”

　　這句話若是換在别的父子身上，多少有幾分諷刺的。

　　可葉湛和葉彰明這些年都不像父子，他沒發現，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