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以南在得知宋如意的智力退化到如此程度之後，十分震驚，甚至難以置信。

　　可當他真的見到躺在病床上的宋如意那小孩子一般的樣子時，才不得不接受這就是事實。

　　宋如意見到費以南的時候，立刻向他甜甜地打了一個招呼，還叫出了他的名字。
這讓費以南感到稍稍的慰藉，至少她還沒有把他完全忘掉。

　　可随之而來的又是深深的失落感，宋如意沒有忘記他是誰，卻好像将過往的那些經曆都忘的差不多了。
現在的她已經基本記不清楚費以南到底是她的什麼人，于是就把他一樣當做朋友來對待。

　　雖然知道這在現在的情況下已經是很正常的事，也知道宋如意可能有的時候連小包子是她的女兒這點都記不清，可對于這樣的事實，費以南還是深感無力，因為他根本無計可施。
尤其是在醫生告訴他宋如意這樣的情況，基本沒有可能恢複之後。

　　“那……有什麼别的辦法，能夠讓她的智力水平再提升一些呢？
”費以南試圖用其它的方式來解決宋如意的問題，“就算不恢複到之前，哪怕提升一些，也是好的啊……或者，讓她想起之前的所有事情？
”

　　“這個，”醫生遲疑了一下，慎重地回答道，“我不認為會有這樣的可能。
因為，病人受損的不止是智力，同時還有邏輯思維能力，理解能力等多種能力，包括……記憶力。
所以，要想提升她的智力水平，恐怕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啊！
要是能恢複自然是好事，不過，要是恢複不了，她可能一輩子就是這個樣子了，你們一定要有心理準備啊……”

　　“那……她需要一直住在醫院嗎？
”費以南聽醫生對所有可能幾乎都持否定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洩了氣，然而下一秒，他又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擔心地又問醫生道。

　　“這個倒不用，隻是她現在的情況還不是太穩定，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等過段時間她的情況穩定下來了，就可以出院了。
”醫生回答道，想了想又囑咐了一句，“不過，她現在這個樣子，生活基本上是不能自理的，怕是身邊離不開人。
所以，你們一定要安排好人來照顧她……”

　　費以南聞言，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之後，向醫生道了謝，離開了辦公室。

　　再回到病房的時候，宋如意已經睡着了。

　　費以南站在宋如意的床邊，望着她恬靜的睡顔，心中的感覺十分複雜。

　　果然是智力隻有六歲的人，他記得，她之前偶爾還會有失眠的毛病，隻有工作很累的時候才能倒頭就睡，現在智力倒退，心中反而什麼煩惱都沒有了，睡覺也變得容易起來了。
而且，宋如意現在除了模樣，處處都像小孩子了，連睡覺的樣子都變得這麼不設防，這麼可愛，就像個睡美人一樣。

　　想到以後宋如意就再也不會有煩惱或者傷心的事之後，費以南還不由得笑了一下。

　　但瞬間，取而代之的便是自責。

　　費以南坐在了病床前，替宋如意掖了掖被子，然後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的手。

　　他現在還清晰地記得，她之前每次睡覺前，都會塗護手霜，以至于現在的手還是嫩嫩的，而且仿佛還帶着那護手霜的淡淡香味。
隻是，智力水平退化之後，她的這些之前的小習慣也一并消失了。

　　費以南還記得，以前她每次睡覺，手腳總是容易變得冰涼。
可這會兒病了之後，手反而變得熱乎了。

　　費以南撫摸着宋如意的手，眼睛注視着她那熟悉的面容，看着看着眼角就不由得留下了溫熱的淚水。

　　“對不起……如意，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沒照顧好你……”

　　他要是知道最後宋如意會變成這個樣子，那當初絕對死也要攔着她進行那樣的工作！
他現在腸子都快悔青了，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對宋如意的事情再上心一些呢？
為什麼沒有去查一查她平日裡接觸的都是些什麼物質呢？

　　“都怪我太粗心了，要是我可以細心點兒的話，這些痛苦都可以避免，你也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自有記憶以來，費以南就知道傷心哭泣是根本沒有用的，不僅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還正好是懦弱者的表現。
可是這一次，除了悲傷流淚，他真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費以南覺得，現在這個時候，除了期待奇迹的出現，他似乎，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但無論如何，以費以南的性格，還是不會失聲痛哭的，在意識到現在同樣即使他再怎麼難過也改變不了什麼之後，費以南吸了吸鼻子，抹掉臉頰邊的幾滴淚水，更加握緊了宋如意的手，對着睡熟的她說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棄的。
不管别人說什麼，我都相信你一定可以恢複到以前的樣子。
所以，即使可能微乎其微，我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即使她現在已經睡着了，根本聽不見他說的話，他也要對她做出這樣的保證。

　　費以南說過這句話後，躺在床上睡熟的宋如意不知怎地突然掙脫開了他緊握着的手，之後翻了個身，握住了在病床的另一邊沉沉睡去的小包子的手。

　　費以南這才騰出功夫和精力來看一看在一旁睡着的小包子。
隻見她的小臉蛋兒上也帶着淚痕，想了一下，她剛才看到他流眼淚，好像自己也哭了，這會兒，大概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想來，她應該也多多少少察覺到了媽媽現在的不對勁吧。
宋如意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呢？

　　費以南想到這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以前，小包子總是嘟囔媽媽太忙，總是在工作，根本沒時間陪她，這回，宋如意倒是有時間陪她了，而且，沒準，她們母女倆還能成為最好最合拍的朋友呢……所以啊，這件事情，也真不知道是件好事兒還是件壞事兒……

　　這樣想着，費以南站起身，繞到床的那一邊，細心地将小包子臉上的眼淚擦幹，然後輕輕地挪動了一下小包子小小的身體，将她塞進宋如意的被窩裡。

　　而另一邊，好不容易出了研究室的裴奧婷疲憊不堪地回到更衣室，剛打開一直關機的手機就收到了一條有關于宋如意的消息，說宋如意再一次住了院。

　　“住院……她這體力可真是……智力，智力倒退到六歲？
”

　　裴奧婷本是十分鄙夷的，但一秒鐘後有些難以置信地念出了所收到的信息内容，臉上滿滿都是驚愕地表情。

　　但片刻後，裴奧婷又平靜了下來，畢竟宋如意的工作和經曆都擺在那兒，之前所做的事本來就十分危險，發生智力倒退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想到這兒，裴奧婷情不自禁地輕笑了一聲，她現在真不知道是該感到幸災樂禍，還是該為宋如意感到傷心。

　　雖然她們是一起長大的好閨蜜，從小到大可謂是無話不說，無事不曉。
但是偏偏命運捉弄了她們兩個，她一直在找的殺父仇人，其實就是宋如意的父親。
這一樁樁的事堆在一起，讓她對宋如意的感情變得十分複雜，無法不恨，可又無法去恨……

　　這一次，宋如意智力倒退的消息，又讓她重新在腦子裡回想起這些事情。

　　這條信息不用猜，也知道是費以南發給她的。
她心理清楚，他給她發了這條消息，就不止是希望她知道這件事情而已，大概也是希望她能去看看她的……

　　可是，自己真的要去探望宋如意嗎？
算起來，她們還真的有段時間沒見了……

　　這個時候，一起工作的一個小助理也一邊摘着手套一邊走近更衣室，見裴奧婷愣在那裡，不由得問道：“裴姐，你怎麼了？
是太累了嗎？
還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怎麼呆坐在那兒？
”

　　裴奧婷聽見有人叫她，這才回過神兒來，呆呆地看了那小助理一眼，才連忙笑了笑，搖搖頭：“沒事兒，什麼事兒都沒有。
我可能就是需要休息了吧。
”

　　小助理聽她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再多問什麼，隻是看她的臉色和表情依然不怎麼對勁，于是笑了笑，一邊換外套一邊道：“裴姐，要我說啊，現在可以自由支配時間了，那還有什麼可愁的？
你要是有什麼想做的事兒就趕緊去做吧，我們可是好不容易被‘放’出來一回的呢！
下次不知道又得被‘關’多長時間呢！
”

　　小助理的話開始在裴奧婷的腦子中無線回旋。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妥協，去宋如意所在的醫院看一看她。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有過舊日情分的朋友。
而且，她們所在做的事情，也有太多聯系。

　　而且，如果宋如意真的智力倒退，那現在也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那些她一直背在身上的沉重包袱，是不是也就可以在這個契機中，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