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費以南似乎被宋如意的情緒感染了。
是啊，要不是沈煉，他們的女兒就不可能這樣毫發無損地站在他們面前了。

　　他張了張嘴吧，終于還是說不出話來阻止宋如意送沈煉的遺體會沈家。

　　“好，你去吧。
”終究，費以南還是妥協了。

　　要是按照以往費以南的性格，對于可能會傷害到宋如意的事情，他不可能會這麼容易松口，隻是沒想到，這次僅僅幾句話，就讓他松了口。

　　宋如意一動不動地盯着費以南看了好一會兒，确認他沒有開玩笑之後，這才開口說道：“好。
”

　　說完，宋如意也沒有等費以南說話，就擡腳走了出去。
剛走到門口，她停了下來，遲疑了一下，但沒一會兒她的聲音又在整個房間裡響了起來。

　　“謝謝你能理解我，費以南。
”

　　說完之後，宋如意就再沒有遲疑，快步走了出去。

　　宋如意離開之後，一聲重重的歎息在房間裡面響了起來，随後就見費以南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明天送沈煉的遺體回沈家的時候，你挑幾個人帶上，萬一……沈家的人情緒過激的話，務必保證如意的安全。
”費以南重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再三對電話那頭的人囑咐道。

　　挂了電話之後，沈煉背着手也踱步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依舊的景色，但他卻始終猜不透剛剛宋如意站在這裡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

　　第二天，宋如意一早就出發去沈家了，費以南雖然擔心，對她的執拗卻又無計可施，隻能随着她去了。

　　在去沈家的路上，宋如意一直很安靜，臉上的神情也很是淡然，看起來好像絲毫沒有任何悲傷的樣子。
但要是仔細觀察，就會看見她那緊緊攥着的手。

　　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宋如意變得比以前更加沉穩了，就連自己的情緒也不會輕易表露在臉上。

　　沈煉對她的心意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也很久就跟沈煉表明了自己對他隻是朋友之間的感情，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他牽扯到這一系列的事情中來，隻是沒想到，最後沈煉竟然還是為了救她的女兒沒了性命。

　　宋如意的手越來越攥越緊，但随着車子慢慢停下裡，她終于還是慢慢松開了手，手上赫然可見的是幾個深深的指甲印。

　　沈家，到了。

　　“你來幹什麼？
”當宋如意出現在沈煉母親面前的時候，隻聽見沈母冷冷的問了一句，面上更是透露着對她的不歡迎。

　　早就沈煉為了宋如意一次一次傷心，一次一次受傷的時候，沈母就不待見宋如意，現在看着她平白來了沈家，對她冷眼相待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送沈煉回家。
”宋如意咬了咬嘴唇，強忍住眼底的淚光，顫抖着聲音開口對沈母說道。

　　畢竟是在沈家當家幾十年的女人，察言觀色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盡管宋如意再怎麼隐藏，但她心裡還是隐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兒子健健康康的一個人，哪裡需要你送回來？
”沈母瞪了宋如意一眼，強壯淡定地說道。

　　盡管這樣，可沈母語氣裡的慌亂卻袒露無餘。

　　“沈伯母，沈煉他……還在外面，您……”宋如意怎麼會看不出來沈母的故作淡定，隻是盡管她知道這樣很殘忍，但卻還是不得不把這件事告訴沈母。

　　沈母“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明顯亂了步伐的沈母，那種噬骨的内疚就又如同潮水一樣朝着她湧來了。
宋如意深吸了一口氣，便也跟着沈母走了出去。

　　沈母出去之後，就看着那裡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地，上面還用白布蓋着。
心中的那種恐懼再一次朝着她襲來。

　　“不會的……不會的！
”沈母嘴裡一邊念叨着，一邊朝着那躺着的人走過去。
隻是步伐比平時不知道慢了多少倍。

　　宋如意就站在那裡，眼看着沈母越走越近。
她不知道，當作為母親的她掀開白布，看見沈煉被折磨成那個樣子的遺體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痛和奔潰。

　　本以為隻要拿着完美菌，就可以救沈煉了，隻是沒想到，她終究還是去晚了一步。
或者，要不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其實沈煉根本就不用死，沈家也根本不用承受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宋如意緊咬着嘴唇，嘴唇咬得發白，卻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母一步一步朝着沈煉的遺體走過去，盡管她再不願意面對，可當她停下腳步，掀開蓋在上面的白布的時候，她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隻見沈母一個腿軟，整個人不可遏制地就癱軟在地，她依舊固執地看着被蓋在白布底下那個傷痕累累的兒子。

　　沈煉死于體内的病毒，病毒幾乎已經擴散到他身體的每一處。
這種病毒每到身體的一個地方，就會破壞掉那個地方的防禦系統，最後，當他整個人的防禦系統全部被破壞掉的時候，哪怕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病毒進入到沈煉的體内，都會給他的身體帶來無法估量的傷害。

　　所以，沈煉在死前，身體内的器官幾乎沒有一個是好的，并且因為無法抵抗新的病毒入侵，所以他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去世的。

　　不僅僅是這樣，原本沈煉體内有超級菌的抵抗，才得以維護他體内的病毒平衡，可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把超級菌提取出去之後，那些病毒就像是突然決了堤的洪水一樣，來勢洶洶，甚至就人體最大的防禦體統——皮膚都沒放過。

　　沈煉去世的時候，皮膚就已經青一塊紫一塊的了，現在更是慘不忍睹。
甚至就連他手上的指甲和頭發都開始脫落了。

　　“為什麼會這樣？
！
我活生生的兒子，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為什麼回來就變成了這樣？
！
”

　　試問世界上哪個母親看到孩子這樣慘死在自己的面前能經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從看到沈煉的遺體時，沈母就奔潰了。

　　起初她的聲音很小，慢慢地越來越大聲，最後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吼完一句之後，沈母就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整個身子都癱軟了下來，她似乎想要伸手去觸摸沈煉，可又生怕輕輕一碰他的皮膚上就又會出現一塊青紫色，顫抖着的手立馬就又縮了回來。

　　“你到底經曆了什麼……經曆了多少痛苦，就連你死後，都不能完完整整的……”沈母癱軟在地上一邊拍地痛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吼道。

　　看着沈母這個樣子，宋如意緊緊攥着手，想要上前去安慰，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伯母……你……”

　　宋如意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就看見聽見她說話的沈母一下子就把目光投向了她，那通紅的眼睛裡，此時滿是悲痛和憤怒。

　　隻見沈母掙紮着從地上站了起來，踉踉跄跄地朝着宋如意走了過來。

　　宋如意見沈母走路不穩，生怕她摔着，就快步走了過去，扶住了她，卻沒想到沈母反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

　　“啪！
——”

　　清脆的聲音在沈家響了起來，宋如意被沈母打得頭都無法遏制地偏向了一邊。
當她再一次轉過頭來的時候，白皙的臉上瞬間就紅腫了起來，上面俨然有一個清晰的手掌印。

　　費以南原本就派了人在宋如意身邊保護着，這會兒看見宋如意被打，剛想要上前保護她，卻被她一個眼神阻止了。

　　接收到宋如意的眼神的時候，他們自然遲疑了，要知道雖然這是宋如意自己的意思，但要是她真的在這裡出什麼事，恐怕回去他們也沒辦法跟費以南交代了。

　　就在兩人沖了上去，想要把沈母拉開的時候，卻聽見宋如意喝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們管！
”

　　那兩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抵不過宋如意的眼神，重新站了回去。

　　而沈母自然不會因為宋如意的這個舉動而放過她，喪子之痛已經讓她幾乎失去了理智，她一邊嘶吼着一邊對宋如意拳打腳踢。

　　“你還我的兒子來！
宋如意！
你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

　　而宋如意則是默默承受着，咬着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沒有還手，就這樣任由沈母對她拳打腳踢，甚至惡語相向。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母打罵得累了，這才停了下來。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沈煉都不可能能活過來了，但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替他報仇的！
”宋如意看着一瞬間像是老了好幾歲的沈母，信誓旦旦地說道，特别是說到報仇的時候，宋如意的眼底滿是冰冷。

　　說完這些話之後，宋如意就朝着沈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沈家。

　　在旁人看來，或許覺得宋如意這不輕不重的一句“報仇”根本沒辦法彌補沈母的喪子之痛，但隻有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的這句話到底包含了她多少的決心。

　　宋如意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輕易許諾的人，但隻要她說出口了，那麼不管有多麼艱難，她都一定會完全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