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以南不是個會說安慰話的人，尤其是這種情況，生怕說錯了什麼話，倒不如不說。
宋如意起初是不願的，可是後來大概實在沒力氣，便靠了上去。

　　宋如意靠在費以南的肩膀上，心中滿是複雜。
說實話，這麼一會兒哭下來，不說頭昏腦漲，還是會有些頭疼的，但正是這一絲頭疼，讓她清醒了許多。

　　沈煉的死讓她心痛，卻也讓她明白，這些都是面具人的“傑作”，他害死了她身邊的人，那面具人就必須要做好償還的準備，她不能就讓沈煉這麼白白犧牲了。

　　面具人，遲早要向你讨回一切！
想到這裡，宋如意的神情變得堅定而又兇狠了起來。
又想起腦袋上靠着的費以南，宋如意冰冷的眸子裡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

　　到頭來，這一晚上，誰也沒睡着。
也不知道天是什麼時候亮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房間裡的亮度已經超過了蒙蒙亮的亮度。

　　宋如意的眼淚早已幹涸，，她站起身來，最後看了一眼沈煉。
此時的宋如意已經決定好了心中的方向，态度自然也是強硬了起來，她的手中還抱着小包子，她已經抱了一整晚，手酸的感覺直沖大腦。

　　費以南似乎察覺到了，他主動接過小包子。

　　他和宋如意都明顯可以看見小包子的臉上，那幹涸的淚痕。
宋如意心中的不舍卻不會再上升。
一夜的時間，足夠她向沈煉告别了。
告别結束了，那便是要為沈煉好好找個地方安葬了。

　　提到安葬的事情，宋如意心中還是有些怪異，果然要将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人，納入已逝去人的行列，這事情在她看來，不應該常做。

　　“在想什麼？
”

　　費以南見宋如意半天不吭聲，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這一夜他幾乎是什麼都沒說，眉目之間有着一絲不忍，他是接受了沈煉的委托，說是要照顧好宋如意。

　　可現在看來，明顯宋如意的心裡，已經全是沈煉了，不知道現在這人對自己是怎麼想的。
費以南心中竟然是生出了些許的不悅。

　　不過，這些許的不悅，終究還是被費以南壓了下來，他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對于沈煉，他隻能說是抱歉。

　　沒有了沈煉，他的追妻之路不會太漫長。
想到這裡，費以南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當然，算不上非常好，畢竟，現在的情況，任誰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在想，應該怎麼安置他的後事。
”宋如意低垂着眼簾說話，讓人看不出現在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像是在怒，又像是在悲，可再一看，又像是什麼表情都沒有。

　　若是不了解宋如意的人，大概會在心中捏一把汗，覺得宋如意多半是要發怒了，可這費以南不同，在他的面前，哪怕隻是宋如意的一個眨眼，都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去世的時候太過痛苦，如果将他還給沈家，想必你肯定會被沈家人視為仇敵。
”費以南知道宋如意心裡在想些什麼，才不能白白看宋如意讓自己涉險。
沈家從來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宋如意如果真的把沈煉這樣送回去，隻怕……

　　宋如意頓了頓，擡起頭看向費以南，“如果不把他送回家，那我們能将他送去哪裡？
”她剛剛問完，費以南便回答了起來，“我可以給他一個很好的地方讓他好好休息。
”

　　費以南的話，隻要說出來，那便是沒有假。
隻不過……宋如意回頭，忍不住又看向沈煉，雖然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可是又有誰會不想死後和自己的親人葬在一起呢？

　　想到這裡，宋如意還是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如果沈家看見沈煉這幅樣子，會将我視為仇敵，那也隻是我應得的，是我沒有保護好沈煉。
”

　　“可是……”費以南還想說些什麼，都被宋如意的搖頭動作給拒絕了，她不希望在這件事情上再有什麼别的發展。

　　她沒能救回沈煉是事實，如果僅僅因為自己害怕就不讓沈煉回家，那她心裡肯定是要過意不去的。
更何況，她相信，沈家人也肯定不是傻子，這沈煉一兩年不會去還好說，十幾年都不回去，那任誰都會知道，肯定是出事情了。

　　與其到時候再去回想起今天的痛苦，倒不如在一開始就把這整件事情了解了。
她欠下的東西，終究還是需要她去償還。

　　不管沈家會如何對待她，那也隻能受下。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後，宋如意的目光堅定了不少，隻有看向懷中的小包子的時候，目光才溫和了那麼一些。

　　“費以南，幫我把沈煉的遺體帶回去。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冰冷，好像把自己整個人都凍了起來一樣，沒有表情，隻有動作。

　　費以南見宋如意堅定不移，終究隻能歎了口氣，照做了起來。
他走到病床前，沈煉的胳膊上還插着各種管子，都是由各種儀器而來的。

　　床頭櫃上的顯示着一條直線的機器則是毫無疑問地宣示着沈煉的離去，費以南輕歎着幫沈煉把身上的東西一一取下，沈煉這個人，他是要親自收拾的。

　　一通電話，費以南命令手下把沈煉的東西全都收拾了個遍，到頭來，沈煉的東西也沒多少，竟然是連一個行李箱的大小都不夠。

　　約莫早晨七八點鐘的樣子，費以南就将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完畢了，他專門派了一輛殡儀車來裝沈煉，封閉式的殡儀車，用空調調控好了溫度，他希望當沈家人見到沈煉的時候，他的遺體還不至于腐爛。

　　這些事情，宋如意雖然不曾說，卻也在上車前給了費以南一個感謝的眼神。
待她全都确認了一遍之後，宋如意才終于是坐上了回費家的轎車。

　　費以南自然是和宋如意一輛車，隻是，在上車前，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殡儀車兩眼，不知道沈家人看到沈煉的時候，會作何感想。

　　起初費以南隻打算自己找了人送沈煉的遺體回沈家，并不想讓宋如意也跟着一起送他回去。

　　這倒不是他小氣，隻是因為沈煉是為了救小包子而死，說起來，他也算是為了宋如意而死。
沈家本來就因為沈煉對宋如意的癡情，導緻沈夫人根本就不待見她。

　　從沈家出來的時候還是好端端，活生生的一個人，再回去時，卻變成了一動不動的遺體，沈母肯定是要受不住的。

　　到時候，跟着一起回去的宋如意，肯定會遭到沈母的非難。

　　“你别想瞞着我，我已經決定了我要親自送沈煉的遺體回沈家。
”

　　就在費以南剛吩咐下去關于送沈煉回去的事宜的時候，宋如意清晰而堅定的聲音就從背後傳了過來。

　　費以南一回頭，就看着宋如意滿臉堅定得走了過來，最後在他的面前停下站定。

　　“我要送沈煉的遺體回沈家。
”宋如意站定之後，一動不動地盯着費以南，十分堅定地再一次對他強調道。

　　費以南無奈，本來想着趁着宋如意不注意，把沈煉的遺體送回沈家就好了，可沒想到竟然還是被她知道了。

　　宋如意的性格他了解，沈煉就這樣死在她的眼前，還是為了救他們的女兒，她是不可能會讓他就這麼被送回去的。

　　“可是你想過，你要是送沈煉的遺體回家，沈家的人會輕易放過你嗎？
”費以南皺着眉頭，一臉擔憂。
雖然他知道希望渺茫，但他還是想要嘗試一下勸說宋如意不要去了。

　　聽見費以南這麼說，宋如意擡眼看了看他，随後就轉身踱步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着費以南站在那裡。

　　窗外的天氣很好，澄藍的天空萬裡無雲，偶爾還會經過幾隻飛鳥，為這動态的天空增添了不少活力。

　　馬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或許匆忙或許悠閑，或許開心或許悲傷，這些宋如意都不知道。
隻是在這巨大的背景映襯下，在費以南眼裡的宋如意的背影，顯得更加孤寂，也更加難以捉摸。

　　房間裡，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一時間，整個房間似乎與那個萬裡無雲的天空淪為一體了，一樣的了無生氣。

　　“沈煉是因為我才會死的。
他本來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可那樣的病毒卻硬生生把他折磨死了。
”

　　終于，房間裡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了。

　　宋如意的聲音乍一聽很是冷靜淡然，可要是仔細些，就能聽出來那平淡無起伏的語氣中的那一絲顫抖。

　　這一絲顫抖很輕很輕，卻愣像是撩撥費以南心弦的那個琴弦，讓他一時間竟然沒辦法再開口勸說宋如意不要去沈家。

　　“你……非去不可嗎？
”費以南遲疑了很久，才堪堪問出了這句話，盡管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宋如意的答案。

　　“對，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該了解我的性格。
要不是沈煉，我不知道小包子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宋如意背對着費以南點了點頭，說完之後，才轉過身來看向了他，提到女兒的時候，隐藏在眼底的情緒這才全部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