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以南不語，偏過頭不去看她。

　　而一旁的小包子看着沈煉在自己面前忽然不說話了，先是一愣。
小包子還小，不太明白沈煉現在是個什麼狀态，但是看見費以南的表情如此悲痛，小包子心裡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

　　她不敢上前去确認沈煉的狀态，就是覺得，這樣一動不動的沈煉，她不喜歡。
她更不要沈煉臉色蒼白，神态安然地躺在床上，她想要一個會和她有說有笑的沈煉。

　　倏地，小包子的眼淚掉下來了，周圍的安靜仿佛已經宣告了沈煉現在的狀态，剛剛的那些話毫無疑問是臨終遺言，她喜歡的人就這麼沒有了……

　　後知後覺地，小包子從輕聲哽咽變成了大聲哭泣，她除了哭泣什麼也不能做，用無力地抓着費以南的褲腿的動作，來宣洩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特别是想到，當初在島上一同度過的那些時光，小包子的内心更加難受了起來。

　　見小包子這麼哭，費以南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以往被認為是情敵的人，就這麼沒了。
他想要抱起小包子，拍拍她的後背，好好安慰他一下，可誰知，彎腰的動作剛剛做出來，小包子竟然松開了他的褲腿。

　　因為這突然的動作，費以南有些發愣，他以為小包子是害怕所以才抓住他的褲腿，看來似乎對沈煉的依戀還是超出了害怕。

　　他直起身子看向小包子，小小的手，不顧一切地抓住沈煉的那副樣子，費以南苦澀的笑容在面上緩緩咧開。
沈煉離世，他又怎麼會願意？
不知道是不是小包子哭得太過傷心，他覺得，似乎自己的心情，也比先前更加沉重了幾分。

　　“大哥哥，你醒醒……”小包子用小手用力地晃着沈煉，頭上的小辮子也因為過度的身體搖晃而輕輕擺動，甚至都有了些松散的預兆。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像是要将沈煉帶走一般絕情地刮在小包子的臉上。

　　小包子的聲音中透露出了不願和絕望，不願相信這面前的一切以及，現實帶來的絕望。
這是懵懂的小包子第一次這麼真真切切地理解死亡的狀态。

　　本來，她這個年紀，應該是有着家人的陪伴，朋友的關懷，最無憂無慮的年紀。
然而，現在卻是這樣。

　　實在看不下去的費以南快步上前，以一種面對自己的姿勢，将小包子抱入了懷中。
緊接着，費以南空出一隻手，輕輕拍打起小包子的背部和腦袋，希望能夠安撫一些她心中的不平靜。

　　“小包子乖，你沈煉哥哥從此不用再煩惱人世間的事情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享福了。
”

　　費以南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自己都不太信，隻是，對孩子來說，不需要其他的意思。

　　“真的嗎？
”小包子雙目通紅，眼巴巴地看着費以南，她似乎是信以為真了。
費以南松了松眉頭，對着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下了頭。

　　此時，宋如意火急火燎地打開門，手中還拿着剛剛取來的完美菌，她的手靠在門框上，絲毫顧不上自己現在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在門邊休息一瞬便看向了沈煉。

　　第一反應是沈煉睡着了，但無論是邊上機器的鳴叫聲還是小包子的哭聲，都告訴宋如意，那并不是一個人睡着的人能給她帶來的視覺體驗。

　　她不相信，不相信僅僅這麼幾分鐘的時間，她就錯過了救活沈煉的機會，她瘋了一般地跑了進來，手中的完美菌，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掉落在了地上。

　　“沈煉……”她輕輕開口，即便沖了進來，宋如意也沒敢在第一時間上前看沈煉，她在害怕，害怕接受沈煉的逝去。

　　宋如意的雙目死死地盯着沈煉，不去管機器的鳴叫，她選擇用手，去探了探沈煉的鼻息，沒有，沒有了……哪怕是一絲絲的氣體也好，可就連着一絲絲的期望，都沒有給宋如意。

　　她開始搖晃沈煉，和先前小包子做的動作一模一樣。
可是一樣的動作又能怎麼樣呢？
回不來的，那便是回不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連讓我用完美菌的時間都不給我啊！
啊……”宋如意腦海中，沈煉生時的模樣一個個飄過，開心的也好，傷心的也罷，她看得都不少。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竟然連沈煉死去的樣子，也被她看在眼中。
“死”這件事情本就是人們不願意提起的，又何況是現在這種情況。

　　一瞬間，宋如意想起剛剛自己說的話，“完美菌，對！
完美菌！
”她連忙看向手中，卻發現完美菌早已不在手中。
于是，她連忙起身，原路返回将剛剛從手中掉落的完美菌再度撿了起來。

　　完美菌這樣的東西她都能開發出來，她相信，上天一定不會就這麼對待沈煉的！

　　她的雙手幾近顫抖，她不敢想象，如果完美菌注射下去，沈煉還是沒有反應，她會怎麼樣。
但是她知道，現在她的狀态，是沒有辦法好好地幫沈煉注射完美菌的。

　　宋如意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好，把完美菌緩緩注射進入沈煉的身體内。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沈煉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她崩潰了，“不應該……這不應該……這可是完美菌！
”歇斯底裡的聲音在瞬間充滿了整個病房，很顯然，她不接受這個事實。

　　宋如意呆滞地看着手中的完美菌，口中還在喃喃地道：“不應該，不應該……”

　　“如意，宋如意！
”費以南将小包子放下，抓住宋如意的肩膀輕輕搖晃了起來。
他不敢用力，他知道，現在宋如意的狀态一定非常不穩定，不能夠再受到刺激了。

　　宋如意被費以南這麼一吼，才像是忽然醒了過來一樣，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看樣子，是接受了沈煉的離去。

　　她看着面前的費以南，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猛地将他抱住，痛聲大哭了起來。

　　費以南頓了頓，輕輕拍打起宋如意的背，無奈地松了緊皺的眉頭。

　　自責，宋如意心中此時滿是自責，她想，如果她當初不要那麼任性就好了，如果她能多聽聽身邊人的意見就好了，如果她……

　　哭了片刻，她還是選擇輕輕推開費以南，并搬了張椅子，坐到了病床前。
宋如意緊緊握住沈煉的手，自責的話說出來是沒有用的，她此刻要說的是……

　　“對不起，沈煉……對不起……”眼淚再次掉下來，宋如意就如同連帶這些天的苦悶一同釋放了一般，痛哭了起來。
就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手部一樣，可以看見宋如意的手都已經冒起了青筋。

　　本來已經有些被安慰好的小包子，見到宋如意的反應，也沒忍住，再次哭了起來。
費以南對這一大一小的反應，自己選擇了抑制，畢竟，如果三個人都落淚，那誰來做安慰的角色？

　　他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起了些肅然，沈煉這一去，宋如意的傷心是肯定的，早在沈煉離去的時候，他便想到了。

　　小包子站在一邊，雙手抓了衣服的下擺，仰着頭哭。
費以南看着心疼，将她抱到了宋如意的身邊，對于這，宋如意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宋如意的雙手，在小包子落地的一瞬間松了開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抱住了小包子，小包子也一把攥住了她的衣服，大聲喊着：“媽媽，我不要大哥哥走，我不要……”

　　被小包子這麼一說，往日的種種被喚起，宋如意卻不如剛才哭得那麼撕心裂肺了，她閉上雙眼，緊緊摟住了小包子，将這一切的苦悶，都自顧自咽了下去。

　　沈煉這人說來也真是，明明她才是那個做了任性/事情的人，沈煉卻偏偏要幫她擋着這一切的後果，為了她要和别人結婚也好，被面具人提取出超級菌也好，這一切的一切，本都該是她來承擔的。

　　他怎麼這麼傻……她到底有什麼好的？
！

　　宋如意每每想到這裡，便是抿着唇，一句話也不願意說出來。
後悔的滋味，可真是一丁點兒也不好受。

　　費以南走到窗邊，輕聲将窗戶關了起來，天色已晚，還是讓這哭聲，在病房裡面存留吧。
看到外面的景色，費以南回想起沈煉臨終前的景色，也想起自己承諾下的一切。

　　一夜，不長也不短的時間。
有人過的長，也有人，一眨眼便過去了。
這一夜對宋如意來說，無疑是極長的，到後半夜，即便眼淚都已經哭不出來了，但她的眼睛仍舊紅腫，并沒有從“哭”這一狀态中逃離出來。

　　她仿佛陷入了自己腦海中的死循環，面上的絕望一覽無遺。
費以南開始思考，應該如何去安慰宋如意，想了很多很多，可話到嘴邊才知道，他根本什麼也沒法說。

　　小包子在後半夜便已經睡過去了，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疲倦侵襲了她的身子。
病房裡的哭聲不大，嗚咽的聲音卻始終沒停過，費以南幹脆選擇坐在宋如意身邊，無聲地給了宋如意可以依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