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内傷未愈,盈袖自己馬上會去破廟直接要了凡春運的命了。
但是她現在連一般人都打不過,更别說半夜獨自摸到破廟,突破夏凡留下的心腹屬下的防線,親手殺凡春運了。
她默默回到劉家大宅,一晚上沒有睡着,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還是半夜起身,披了件薄薄的披風,往院子裡繞彎散心去了。
庭院很靜,隻有夏蟲的唧唧聲偶爾打破午夜的寂靜,如同她心煩意亂的心事。
劉家的冤情算是已經沉冤昭雪,告一段落了。
雖然盈袖不覺得這件事真正的真相大白了,但是就劉家來說,他們要的也隻是這個結果。
夏凡被除去錦衣衛督主的職務,被全中州大陸通緝,皇後齊雪筠也被揭穿是假貨,受到酷刑折磨,等送到東元國,她就是一具屍體了。
隻可惜她還是留下了子嗣,而這子嗣,在東元國還是唯一的皇太孫。
就沖着元應佳這個皇太孫,元宏帝就不會太掃齊雪筠的面子。
盈袖甚至能想到元宏帝會如何處置。
而且新登基的齊誠帝表示了極大的善意,甚至願意納東元國貴女為妃,并且表示,如果東元國有合适的公主,他願意娶為皇後。
雖然盈袖懷疑齊誠帝是因為知道東元國沒有未嫁的公主,才故意這樣說的,但是人家的誠意表現在天下人面前,你自己沒公主可嫁,總不能怪他咯?
她在庭院裡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出去那個破廟附近看一看。
縱然不能親手要凡春運的命,找機會在那裡下下毒,應該也是可以的……
盈袖這一次來北齊國,身上帶的不僅是以前那些強效瀉藥、癢癢粉之類的東西,而是帶了一些見血封喉的毒藥。
隻要有機會,她就不會放棄一試。
她回屋裡換上那身水靠,裝扮成男子的樣子,外面穿着普通的灰色衣衫,悄悄離開了劉家大宅,往先前那些人告訴她的破廟所在地找了過去。
那個地方離南城門很近,看起來,凡春運和她的丫鬟,是想天一亮就出城,回東元國了。
東元國就在北齊的東南方。
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圓,但是天邊魚肚白漸漸呈現,那樣又大又圓的月亮隻成了魚肚上面一個淺顯的圓圈。
星星倒是不多,隻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有些點綴。
天就快亮了,宵禁也已經結束。
很多做早市的商家已經打開大門,開始盤點貨品。
賣早點的食肆和小攤也開始升起袅袅的熱氣和炊煙。
盈袖低着頭,在北齊京城的小巷子裡穿梭,很快來到了那個破廟附近。
她剛一走近那破廟一丈左右的地方,突然覺得左手腕的光劍玉镯突然開始發熱。
盈袖心裡一怔。
她停下腳步,微微擡起左手,目光掃了一眼藏在走進衣袖底下的玉色手镯。
沒錯,那手镯确實越來越熱,燙得她的手腕都快掉皮了。
盈袖不動聲色後退一步,那灼熱才消褪了一些。
她再退一步,那灼熱又消褪了一些。
直到她退出破廟外兩丈遠的地方,那灼熱才完全消失了。
盈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破廟,暗忖難道這裡也有蠱這種東西?
因為她的玉色手镯,隻要碰到有蠱存在,就會自動發熱提醒她。
不過以前都是離得很近才能感知,如今卻是隔着兩丈遠就有反應。
到底是那蠱太強大,還是她的感覺越來越強大?
想到自己如今身受重傷,應該不是自己的本事越來越強大。
那就是那破廟裡面的蠱,特别強大!
凡春運有蠱?
盈袖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不太可能。
她唯一記得真正有蠱的,是東元國那個被她當機立斷毒死了的元應藍郡主。
因為元應藍挾持她娘和弟弟,逼她去南鄭國,跟她爹元健仁合作,想讓他們娘兒仨死在南鄭國。
不過盈袖有師父謝東籬在手,輕輕松松收拾了南鄭國的假大巫,接回了娘親和弟弟。
元應藍應該已經死了,那麼,破廟裡面有蠱的人,是誰呢?
盈袖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在附近觀望一陣子,等裡面的情形摸清楚了,再進去看一看。
不過她沒有等多久,就看見凡春運的那個丫鬟名叫雲筝的從破廟裡面走出來,好像要去買早飯的樣子。
盈袖的心思本來都放在破廟裡,沒有過多的關注雲筝。
直到雲筝從她身邊走過,盈袖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灼熱得跟燒紅的烙鐵一樣,盈袖才飛快地睃了雲筝一眼。
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盈袖并沒有看着她,隻是用眼角的餘光留心關注着雲筝的動向。
她這才明白,原來雲筝,才是有蠱的那個人。
而且她的蠱,比當初元應藍的蠱還要強大。
有這樣一個人在凡春運身邊,盈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她現在沒有那麼大本事,鬥得過有這樣強大的蠱的雲筝。
而蠱這種東西太恐怖,一不小心,她就會成為雲筝的傀儡,被她控制。
盈袖不敢,也不能冒這個險。
她沒有繼續行動,而是走到一個賣早點的小攤前,要了一碗鹹豆腐腦,還有一個肉包子,慢慢吃起來。
雲筝越走越遠,盈袖手上玉镯終于又恢複了原狀,一點都不燙了。
她忙吃完早點,趁着雲筝還沒有回來,往破廟那邊去了。
凡春運枕着一個小小的包袱,躺在地上睡覺。
她臉上依然蒙着白巾子,身上蓋着一張狼皮毯子。
盈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玉镯并沒有顯示任何異常。
這說明,凡春運沒有蠱,而且她也沒有被蠱控制。
但是雲筝如果有那樣強大的蠱,她又為何要跟在如今一文不名的凡春運身邊做婢女呢?
盈袖心中有千百個疑問,不知應該先從哪一個着手。
凡春運睜開眼,目光往破廟的窗口看去,慢慢坐了起來。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剛才有人在窗口那裡看着她。
可是她睜開眼之後,發現那窗口處并沒有别人。
“雲筝姐姐?雲筝姐姐?”凡春運四下裡看了看,心裡升起一陣恐懼。
難道雲筝抛下她,一個人跑了?
凡春運扶着破舊的供桌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這破廟裡供着的紅臉藍衣的菩薩像,認不出來是哪一路神仙。
盈袖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放棄了下藥的想法。
因為她的手指沒有力氣,無法确保扔到凡春運正在喝的水裡。
她也不想随便下在井水裡,被不相幹的人吃了,會殃及無辜。
眼看手腕上的玉镯又在發熱,說明雲筝已經在往回走了。
盈袖閉了閉眼,轉身悄然離去,遠遠地站在一旁,看着雲筝背着一個包袱進了破廟,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兩個人終于從破廟裡出來,蓬頭垢面地打扮,像是兩個小乞丐一樣。
就這樣凡春運和雲筝一起離開了北齊國的京城,往南面去了。
盈袖看着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城外的大路上,才轉身回到劉家大宅。
“大嫂、二嫂,我要回東元國了。”盈袖也不想再待在北齊國了。
她要幫劉家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忙道:“你現在就要回去嗎?”
盈袖已經命下人給她收拾東西,一邊拉着兩位嫂嫂的手,說道:“你們好不容易在北齊安了家,改回了劉姓,就待在這裡吧。東元國那邊,你們就别回去了。不過幾個侄兒侄女怎麼辦?你們想要他們來北齊國陪你們嗎?”
陸瑞蘭和甯舒眉對視一眼,都笑道:“昨兒你大哥、二哥都同意回東元國了。”
“這是為何?”盈袖詫異,“劉家的根底在北齊國啊。”
“是,但是劉家人,到底都死了。你大哥、二哥是最後留下來的劉家人。而且看北齊皇帝的樣子,對我們很是疏遠,就那封的兩個子爵,明明就是敷衍。”陸瑞蘭不屑地揮了揮手,“如果真是像那聖旨上說的,劉家是冤屈,都是夏凡的錯,那北齊皇帝,怎麼可能隻封一個閑散爵位?作為劉家後人,怎麼也要授個軍中要職才行。但是北齊皇帝不僅絲毫不提授軍中職位的事,反而還派人來打聽我們,問我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盈袖低低地“啊”了一聲,“這麼說,北齊皇帝,真的隻是做給别人看的。他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安插自己的人,才借機清洗北齊朝廷的官兒。”
“正是如此。我們先前也想着給他個借口好和機會,大家各取所需。沒想到,他還是處處防着我們。你大哥、二哥也想通了,反正劉家的事,也大白于天下。這個姓呢,回去把我們的孫子裡挑一個出來改姓,将來好承襲這個子爵的爵位。我們還是回東元國,做回謝家人吧。”甯舒眉爽朗說道,臉上神采飛揚,一點都不像三十五六的婦人。
“真的?你們還跟我回東元國?”盈袖驚喜萬分,一把握住兩個嫂嫂的手,“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回東元國。說不定,五爺已經在家裡等着我們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相視而笑,都說:“看來是五弟妹想五弟了!”
一家人好說話,劉東義和劉東鳴的兩個爵位本來就是虛職,他們上表要回鄉養老,不欲在京城居住,讓齊誠帝“龍顔大悅”,馬上批示,賞他們黃金萬兩,并且派了一隊禁軍“護送”他們回鄉。
劉家的祖籍在北齊國南面靠近東元國的地方。
因此一路南下,也算是順路。
那隊禁軍“護送”他們順利回到劉家祖籍,看着他們住下,才回北齊京城複命。
這些禁軍一走,盈袖就和哥哥嫂嫂四個人一起悄悄離開了祖籍,回東元國去了。
留在祖籍看家護院的,是他們的一些忠心下人。
他們隻要每年過來小住一段日子,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盈袖歸心似箭,在北齊國南面劉家祖籍地隻待了四五天,就撺掇着哥哥嫂嫂們一起離開了山中别院,往東元國去了。
他們回東元國,拿的當然是身為謝家人的路引。
一進東元國,行程就很順利了。
盈袖一路上也沒有閑着,一直留心查看沿路的行人,注意着自己手镯的動靜。
但是直到了東元國北面興州,她都沒有再感覺到那股灼熱。
“五弟妹,這裡是興州,是長興侯慕容辰帶兵鎮守的地方。”陸瑞蘭掀開大車的簾子,對盈袖說道,“我剛聽說,皇後齊雪筠的靈柩剛剛也從北齊國送來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盈袖搖了搖頭,“我不想看她。”又說:“如果你們想去就去吧,不用管我。”
陸瑞蘭忙道:“是你大哥、二哥要去跟長興侯打個招呼,想在這裡跟着長興侯入中軍供職。另外看看陛下有沒有什麼旨意。”
謝家的大哥謝東義和謝東鳴,原本就是軍中副将,因為要回北齊國給劉家的冤屈昭雪,才辭去東元國軍職,以平民百姓的身份離開的東元國。
如今他們心願已了,要自己選擇的話,還是願意留在東元國的軍中效力。
盈袖握着陸瑞蘭的手,笑着道:“大嫂,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做決定就好,不用管我。”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興州的客棧前,準備住幾天再回東元國的京城家中。
謝東義和謝東鳴去中軍行轅求見長興侯慕容辰。
慕容辰此時正在皇後齊雪筠的靈柩前上香。
他對她雖然沒有了情意,但是當初也是傾心過的,還生了一個兒子,如今齊雪筠落到這般下場,慕容辰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慕容長青也被他特意叫了過來,讓他給齊雪筠守一夜的靈。
慕容長青死活不肯,被慕容辰拿鞭子抽了一頓,卻還是直挺挺站着,不肯跪下來。
“侯爺,門外有謝家大爺和二爺求見。”慕容辰的親兵來靈堂前回報。
慕容辰停下手中的鞭子,拿巾子擦了擦手,問道:“哪個謝家?”
“就是京城的五相之一。”那親兵忙道,“兩位謝爺風塵仆仆,好像是剛從外遊曆回來。”
慕容辰想了想,“我正好需要人手将皇後的靈柩運回京城,去請他們進來吧。”
謝東義和謝東鳴被下人領到慕容辰所在的院子,正好看見慕容長青被鞭子抽得渾身是傷,低頭往外走。
謝東義一怔,忍不住叫了他一聲:“慕容世子,這是怎麼了?”
慕容長青擡頭看見是謝家的大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大步出去了。
慕容辰見謝東義和謝東鳴進來了,也不好再罵慕容長青,隻是怒道:“你這孽障!看了有客人到,還要去哪裡?!”
慕容長青停下腳步,垂着手站在院門前,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分外寂寥。
慕容辰哼了一聲,對謝東義和謝東鳴拱了拱手,道:“聽說兩位帶着夫人出外遊曆,如今是要回京城嗎?”又問:“兩位夫人呢?”
謝東義和謝東鳴帶着妻子離開東元國的京城,很多人也是知道的,并沒有當回事,都以為他們是帶着妻子遊山玩水去了,私下裡對他們羨慕的人有之,說他們沒良心的人也有之。
謝東義和謝東鳴當初是抱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心态離開東元國的,當然恨不得斬斷一切舊路。
如今打定主意再也不離開東元國了,自然又有不同。
他們對視一眼,道:“内子在客棧呢,不知道長興侯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慕容辰忙躬身行禮,“隻是皇後娘娘靈柩在此,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命婦幫着扶靈回京城,正好聽見二位和夫人都來了,所以有個不情之請……”
謝東義和謝東鳴忙道:“這是應該的,我們這就使人去叫她們過來。”
慕容辰就吩咐慕容長青:“跟着謝家下人去客棧,請兩位謝家夫人來行轅。”
慕容長青巴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忙應了一聲,往盈袖和陸瑞蘭、甯舒眉住的客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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