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軒回到神将府的時候,天色已晚,暮雲四合。
頂點
淡紫色的晚霞映照在神将府傳承千年的重檐飛頂上,莊嚴又肅穆。
“啊!
這是有紫氣東來之兆啊!
——了不得!
了不得!
真正了不得!
”
一個光頭行腳僧人站在神将府對面街上,搖頭晃腦地說道。
周懷軒一行人剛剛騎馬過來,聞言眼神一凝,看了看周顯白。
周顯白忙湊了過去。
周懷軒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周顯白連連點頭,然後下馬來到那個行腳僧人跟前,指着天邊淡紫色的霧霭,皮笑肉不笑地道:“紫氣東來?
你分得清東南西北嗎?
——那是晚霞,明明是從西面兒來的,你胡扯什麼紫氣東來?
是不是還要來一句‘王上加白’啊老兄?
你要陷害我們神将府也不要用這種驢頭不對馬嘴的招數好不好?
!
”
那僧人一愣,眼神閃爍着看向别處,嘀咕道:“……明明就是……”
“是你個頭!
”周顯白出手,在那行腳僧人的光頭上敲了一記,“跟我走!
——否則你就去西天見你的佛祖!
”說着,周顯白又靠近他,将他的胳膊擰住了往後一折,在他耳邊低聲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後的主子是誰……惹惱了我們,将你們後面的人連根拔起,到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
那行腳僧人打了個寒戰,胳膊被周顯白擰得快要斷掉了,隻好戰戰兢兢地道:“但憑大爺吩咐……”
“識相就好。
”周顯白拽着這行腳僧人的胳膊。
拖入一旁的小巷子。
過了一會兒。
周顯白一個人從那小巷子裡出來。
對周懷軒打了個手勢。
周懷軒便明白那人已經處置了。
在神将府門口說什麼“紫氣東來”,這明擺着是在皇帝面前給神将府上眼藥!
“你去,也找個人扮和尚,去趙侯府,吳國公府,鄭國公府,再去叔王府和昭王府。
在每個地兒,都要說一句‘紫氣東來’。
在兩個王府前面。
還要加一句‘王上加白’……”周懷軒對周顯白耳語道。
嚓!
這種“全面栽贓攪渾水”的手法也忒狠了!
這樣一來,那個想指着“紫氣東來”給神将府添堵的幕後指使人可是要傻眼了。
瞧這倒打一耙,把京城的三大國公府、兩大王府,還有太後娘家的趙侯府都扯上了,看你們誰還敢給神将府扣帽子!
周顯白高高興興帶着自己人去了。
他躲在暗處,看着自家的“和尚”在趙侯府前搖頭晃腦念叨着“紫氣東來”,還自動加一句“貴不可言”,還擔心别人聽不到似的,說得越來越大聲,直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都在趙侯府前仰頭看“紫氣”,那“和尚”才悄悄溜走了
然後是吳國公府、鄭國公府。
叔王府和昭王府,都享受了同樣的“紫氣東來”的待遇,包括倆王府前還有“王上加白”的特權。
宮裡的夏啟帝剛聽說神将府前“紫氣東來”,本來氣得直哆嗦。
但是當他接連聽到回報,說趙侯府、吳國公府、鄭國公府,還有叔王府、昭王府都有“紫氣東來”,而且後倆王府還有“王上加白”的時候,頓時釋然了,對身邊的内侍笑着打趣道:“看來咱們大夏京城确實是塊風水寶地。
瞧這紫氣,簡直是東南西北中到處都是!
”
内侍跟着陪笑道:“陛下聖言。
這京城,确實是風水寶地。
最重的紫氣,就在咱們京城正中的宮裡頭!
”
夏啟帝滿意地點點頭,一笑置之。
趙侯府是夏啟帝母後,也就是以前的皇後,現在的太後娘家。
而當年的太後,已經晉升為太皇太後,且太皇太後的娘家昌遠侯府,早已經被奪爵鏟除了。
趙侯爺以前并沒有封侯。
他是在夏明帝死後,他的外甥夏啟帝登基為帝,才作為太後娘家被封爵的。
……
周顯白在外面轉了一圈,将“髒水”潑得到處都是,才高高興興回了神将府。
周懷軒此時已經在周老爺子的松濤苑說着這件事。
“……所以你派人去四處攪混水。
要紫氣,大家都紫氣,看看誰先扛不住了。
”周老爺子莞爾,對周懷軒贊賞地點點頭。
出手很快,而且有急智。
不然讓那些人将輿論造出來,遲早會讓皇室對神将府心生隔閡。
“先前那個行腳僧人,你如何處置的?
”
“顯白送他去西天見佛祖了。
”周懷軒淡淡地道。
在神将府前這樣大言不慚,隻要他一個人的命,不連坐别人已經是輕了的。
因為那行腳僧人一句話,很可能就會讓神将府數百族人,數十萬軍士,全部死于非命!
“老爺,要出去吃晚飯嗎?
”周大管事在門口低聲回道。
周老爺子點點頭,對周懷軒道:“自從我回來之後,你還沒有帶你媳婦來松濤苑吃過晚飯。
”
周懷軒面不改色地道:“我身子不舒服。
”
他不來松濤苑吃飯,盛思顔就不用來。
這也是神将府的規矩。
周老爺子知道周懷軒還在生周老夫人的氣。
因那次周老夫人故意将盛七爺叫來羞辱了一頓,周懷軒這是給他媳婦出氣呢……
“你這孩子!
還跟我老頭子計較這些!
”周老爺子笑着站起來,“你祖母就是這性子。
你也知道的,婦道人家心眼兒比針尖還小。
”
周懷軒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保持沉默。
“好了,你跟周管事去外院一趟。
我這一次出去,帶了點東西,你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周老爺子想了想。
先把周懷軒支走了。
周懷軒應了。
跟周大管事去外院查驗周老爺子帶回來的東西。
這邊周老爺子就命人将盛思顔叫了過來。
“祖父。
”盛思顔笑着給周老爺子行了禮。
過來站定,“早聽說您回來了,但是您不傳話,我也不敢冒昧過來。
”
“嗐,這麼客氣做什麼?
”周老爺子哈哈一笑,“過來坐。
”又吩咐外面的人,“上茶。
”
外面伺候的婆子送了兩杯茶進來。
周老爺子跟盛思顔說了幾句話,見她年紀雖小。
說話行事卻有滴水不漏的感覺,跟她的年歲不太符合,不知怎地,心裡有些不喜。
不過想到懷軒對這個媳婦的看重,周老爺子決定還是再給她一次機會。
俗話說,棋品如人品。
周老爺子深信,從下棋的風格中,能看出一個人真正的品行。
是大氣還是斤斤計較,是陰狠還是果斷,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周老爺子自負“棋藝無雙”。
對此以棋觀人之術頗為自得。
“思顔啊,會下棋嗎?
”周老爺子笑眯眯地問道。
“會一點。
”盛思顔笑了笑。
她以前看過幾本棋譜。
以她過目不忘的本事,下兩盤棋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盛思顔也頗為自信。
“那好。
晚飯還沒有好。
正好陪祖父下盤棋吧。
”周老爺子說着,命人拿來棋盤,就擺在小會客廳的四方桌上。
盛思顔應了,坐到了周老爺子棋桌對面的椅子上。
周老爺子執黑,盛思顔執白,兩個人擺好架勢,開始下棋。
盛思顔回憶着自己看過的棋譜,随便落了一子。
周老爺子愣了,狐疑地看了看她,也跟着落了一子。
周老爺子這一子的位置,跟盛思顔見過的棋譜上完全不同,一下子就把盛思顔的思路打亂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圍棋居然是看起來容易下起來難!
幾番絞盡腦汁之後,盛思顔的第一盤棋還是以幾乎全軍覆沒的結局慘淡收場。
這盤棋下完,盛思顔的臉都白了,一雙鳳眸裡好幾次幾乎盈盈落淚。
她實在沒想到自己會輸這麼慘……
她是盡了全力的。
周老爺子卻是說不出的心頭大暢。
隻覺得自從他會下棋以來,以今天赢得最為暢快淋漓!
他跟别人也下過棋,也赢過很多次,但是他也看得出來,那些人并沒有盡全力跟他下,縱然是赢了,他也有些勝之不武的感覺,因此心裡總是很不爽。
但是這一次跟盛思顔下棋,他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小姑娘真是盡了全力,不斷悔棋,不斷改路,卻依然左支右绌,被自己殺得落花流水!
看着盛思顔在棋盤上的表現,周老爺子恍然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一下子就對她親近起來。
再看盛思顔,周老爺子就是怎麼看,怎麼歡喜。
先前對盛思顔的一點淡淡的疑惑和不滿完全煙消雲散。
有這樣棋品的姑娘,一定是千載難逢的好姑娘!
于是在心裡連連誇贊軒兒有眼光!
挑的這媳婦出身不用說,長相不用說,性子也不用說,最重要的,是這一手棋藝,實在是太對周老爺子胃口了!
這樣的孫媳婦,恐怕全大夏僅此一家,絕無分号!
周老爺子笑眯眯地看着盛思顔,連聲對外面吩咐道:“把庫房的紫雪參全給大少奶奶的清遠堂送去。
可憐見的,這孩子跟我下棋,傷了神了……”
盛思顔苦笑着道:“不用了,祖父。
”想了想,又道:“祖父,我棋藝太差了,以後您還是找别人下吧。
我不想讓您老敗興……”
“沒有沒有!
你這棋藝其實挺好!
真的,好得不得了,可别妄自菲薄。
雖然比祖父我是差一點點,但是你祖父我的棋藝是平生但求一敗,你比不上也是正常的。
但是就你的年紀來說,你的棋藝已經很不錯了。
以後有空來跟祖父切磋切磋,你的棋藝肯定漲得更快!
”周老爺子循循善誘,笑得跟隻老狐狸一樣。
盛思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周懷軒也回來了。
一進這屋子。
看見盛思顔在跟周老爺子說話。
不由看了周老爺子一眼。
周老爺子笑眯眯地道:“沒事了,沒事了。
今兒我還有事,就不留你們了。
你們回去吃晚飯吧。
”頓了頓,又道:“思顔今日跟我下棋傷了神,我已經命人把庫房裡所有的紫雪參給清遠堂送去了。
你記得讓小廚房給她多做些藥膳吃吃。
”
原來是跟老爺子下棋了。
周懷軒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盛思顔一眼,牽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回了清遠堂。
“辛苦你了。
”周懷軒拍了拍盛思顔的後背。
盛思顔不好意思地道:“我下得太差了。
祖父的棋藝真正好得不得了……”
周懷軒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祖父的棋藝好得不得了?
”他下意識反問一句。
一邊定定地看着盛思顔。
盛思顔點點頭,一點都沒有勉強或者佯裝的意思,“确實很好。
我還是按照棋譜下的,祖父卻将我殺得幾乎全軍覆沒。
”
周懷軒的眼角跳了跳。
吃過晚飯,周懷軒也擺了個棋盤,對盛思顔道:“來跟我下一盤。
”
盛思顔一直在琢磨下棋,聞言忙歡喜地道:“好啊好啊!
”說着在周懷軒面前坐下,兩人開始對弈。
小刺猬阿财蹲在他們的棋盤旁邊,像是裁判一樣,看着他們下棋。
幾個回合之後。
周懷軒就開始頭疼。
他萬萬沒有想到,盛思顔在别的事情上千伶百俐。
就這棋藝一道,她是真的一竅不通……
跟她下棋,比跟周老爺子下棋還痛苦。
周懷軒突然明白了剛才在松濤苑,祖父為何突然對盛思顔大為改觀,變得呵護有加,一副揀到寶的樣子。
——有這樣一個對手,周老爺子有福了……
“不行,不行,不能走這裡……”盛思顔拈着棋子沉吟道,偷偷瞥了周懷軒一眼,“我要悔棋,好不好嘛?
懷軒?
”
周懷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然後盛思顔悔了一步、兩步、三步,依然是面臨慘敗的局面。
周懷軒不忍看她失望的樣子,對着在一旁愣愣的阿财咳嗽了一聲。
阿财突然蜷了起來,往棋盤上滾了過去,将那棋盤上的棋子攪得一團亂糟。
這樣勝負也沒法分出來了……
“哎呀!
阿财!
你太過份了!
”盛思顔跳了起來,将阿财從棋盤上拎了起來,捧在手心裡,輕聲訓斥它:“我們在下棋,觀棋不語真君子你懂不懂?
你這樣搗亂,以後我們下棋不要你在旁邊看了。
”
周懷軒不動聲色地看向窗外的夜色。
——沒有下次了……
“阿财又不懂。
”破天荒第一次,周懷軒為阿财說了句好話。
盛思顔狐疑地看了看周懷軒,又看了看阿财,“好吧,既然懷軒為你說話,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不過阿财你記着……”
盛思顔的話沒有說完,阿财突然用它黑黑的小鼻頭拱了拱她的手掌心。
那樣軟,又那樣溫柔。
盛思顔的心一下子軟得能夠滴出水來。
“好了,我知道你累了。
來,我送你回去睡覺。
”盛思顔說着話,捧着阿财出了屋子,去對面的小套間将阿财放到它窩裡睡下。
回到自己卧房,周懷軒已經在床上了。
盛思顔見天色不早了,也匆匆洗漱之後過來睡下。
她這幾天小日子來了,也容易犯困,很快就睡得熟了。
周懷軒沒睡多久,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盯着帳頂的方向。
他聽得很清楚,有人在清遠堂的屋頂上剛剛站定。
周懷軒悄沒聲息地起身,卷了衣衫穿上,如黑夜中的獵豹一般掠出屋子,飛上屋頂,迎面一掌,将那剛剛站定不久,正東張西望的黑衣人打得踉跄幾步,從屋頂摔了下去。
周懷軒的動作更快。
他在那人摔下去之前,後發先至,已經先落地接住了那人,扼住他的咽喉。
掀開那人蒙面的黑巾,周懷軒一怔。
——正是堕民中的雷執事!
他們又來了?
!
周懷軒略一思索,便用大拇指和食指撮在嘴裡,發出一種從堕民那裡學來的哨聲,一邊拎着手裡來探路的雷執事,飛速往外院的校場奔去。
散布在神将府四周的堕民聽見那哨聲,頓時知道他們中有人失手被擒了,忙跟着那哨聲飛身而來。
來到校場,周懷軒拎着雷執事站定。
校場中央站着一群黑衣人,怒視着周懷軒。
“周懷軒,你殺了白婉,納命來!
”竟是要一擁而上的樣子。
周懷軒将手中的雷執事扔了出去,淡淡地道:“一起上。
”
雷執事繃着臉,跟另外三大執事一起蹂身而上,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向周懷軒猛攻過來。
周懷軒卻身形不動,腳步平平後移,整個人如同行雲流水般倏地一下子退出好遠,一直退到校場邊上的小樓前。
從小樓裡竄出四個藍衫人,正是他的護衛,對着堕民的四大執事正面迎上。
周懷軒飛身而起,上了小樓的二樓,負手立在窗前,就着明亮的月色看着校場上的八個人纏鬥。
他身邊的四大護衛已經是萬裡挑一的好手,但是也隻跟堕民的四大執事堪堪打成平手,甚至還有些不如……
周懷軒皺起眉頭。
堕民的實力實在是太強悍了……
沒過多久,他的四個護衛有三個已經被逼得節節後退。
唯一一個占了上風的,還是因為那人對陣的是已經被周懷軒打傷了的雷執事。
一直在場外觀戰的大長老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看來神将府确實不一般。
别說周懷軒,就連這四個普通人,都能跟他們的四大執事打成平手。
“你們上。
”大長老對身邊的二長老和三長老點了點頭。
二長老和三長老沉聲應了,也加入戰團。
他們一來,周懷軒的四個護衛立刻被打得再無還手之力。
周懷軒面色一沉,從小樓上飛身躍起,如一支離弦之箭一樣飛入校場中央的戰團,手拍、掌推、腿踢、臂掄,将自己的四個護衛從混戰中扔了出去,手裡長鞭一展,鞭聲呼嘯着,将堕民的四大執事全數抽得做了滾地葫蘆,倒在地上。
二長老和三長老也都拿着長鞭,不等周懷軒回身,也都手臂一長,長鞭如同銀蛇一般往周懷軒的上盤和下盤全數攻去。
周懷軒沒有回頭,但是他背後像是長着眼睛,手中的長鞭往後回抽,和兩位長老的長鞭卷在一起,再往上一掄。
就如同掄着一個圓弧一樣,他的長鞭帶着兩個長老的長鞭在空中回旋,那股旋轉之力是如此巨大,甚至将兩個長老也帶到半空中甩了起來!
兩個長老見勢不妙,趕緊松手,将長鞭脫開,才得以脫離被在半空中轉得暈頭轉向的困境。
周懷軒卻沒有理會他們,就在他們努力脫身的時候,周懷軒已經甩開他們,往場邊一處暗地飛躍而去。
大長老正站在那裡聚精會神的觀戰。
“小心!
”場上的四大執事和兩大長老齊聲驚呼。
周懷軒的動作卻太快了,幾乎跟那些人的聲音同時達到。
他們的喊聲剛停,周懷軒已經飛掠而至,一手執鞭往後回抽,逼退四大執事和兩大長老,另一隻手如同鐵鉗一般扼住了大長老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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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天了,(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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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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