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顔還是在她十一歲那年剛跟着王氏和盛七爺回到京城的時候,在吳國公府上見過一次叔王府的小王爺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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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是鄭大奶奶特意為他們盛家重回京城、得回爵位而舉辦的洗塵筵。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小王爺已經從十一二歲的少年,長成了十七八歲的青年。
而且更加風度翩翩,豐神如玉。
他去衛王妃跟前行了禮,說了幾句話,就轉到鄭國公府女眷這邊,對鄭老夫人和鄭家的四位兒媳婦躬身行禮。
夏止笑着對鄭老夫人道:“師母今日大駕光臨,真叫敝府蓬荜生輝。
”又禮貌地對鄭月兒點一點頭:“月兒師妹也來了,你怎不找我瑞兒妹妹去玩?
她剛才還在這邊。
”
鄭月兒笑着回了一禮,道:“小王爺多禮了。
我跟着祖母和娘親一起過來,怎能抛下她們,自己跑到别處去?
”
“月兒師妹是極孝順的,不比我妹妹,就知道玩。
”夏止笑着說了一句,便不再理會鄭月兒,轉頭繼續跟鄭老夫人說話。
“師母,我上次出遠門,得了個東西,我覺得師母戴着最合适。
”夏止笑嘻嘻說道,一邊從袖帶裡掏出一塊碧綠瑩澈的物事,看上去晶瑩剔透,寶光瑩瑩,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碧玉蟬噤步,雕工精緻無比,纖毫畢現,那蟬翼上的絡紋都清晰可見。
鄭老夫人觑了一眼,笑道:“這東西可不得了。
你看這上面的水頭多足?
是塊難得的老玉。
”
盛思顔也瞥了一眼,看出來應該是翡翠,不是軟玉,鮮濃正陽四樣俱全,就算沒有那雕工,也是數一數二的寶物,加上雕工,就是無價之寶了。
“我一看這東西,就覺得給師母定做的,所以不遠千裡帶了回來。
算是徒兒孝敬師母的一點心意。
”夏止說得極是謙遜。
姿态也放得很低。
他這樣說,鄭老夫人倒不好推脫了,笑着點點頭,道:“勞你費心了。
出去走了一圈。
可學到什麼東西?
”
“師父真是沒有說錯。
讀萬卷書。
行萬裡路,缺一不可,方能成就學問大家。
”夏止感慨說道。
似乎有一肚子的體會要與人分享。
“那就好,你師父年事已高,每日裡隻念叨你們這些弟子。
你這趟回來之後,可以多跟你師父談談講講,免得他成日裡挂念。
”鄭老夫人也說得文绉绉地。
夏止躬身應是,擡頭的時候,目光落在盛思顔面上,着意看了她兩眼,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她是誰。
盛思顔對夏止笑着道:“小王爺,這裡是女眷待的地兒,您不去幫叔王招待男賓?
”
夏止打量盛思顔的穿着打扮,雖然素淨,但是從頭到腳,每一樣都是罕見的珍品,偏她随随便便穿戴在身上,似乎那些都是極普通不過的東西,看上去氣派着實不凡。
他一時想不起鄭家有哪位夫人奶奶有這樣的氣度風姿,忍不住問道:“我跟師母家極熟,好像沒有見過閣下。
請問您是……?
”
盛思顔這些年跟他從無交集,也難怪他不認識她了。
不過這當然不用盛思顔自報家門,旁邊已經有人笑着道:“這是神将府的大少奶奶,跟我們月兒姑娘好着呢。
”
夏止容色稍動,忙向盛思顔拱手行禮,“原來是神将夫人,失敬失敬。
”這就難怪了,難怪一身的稀世奇珍……
盛思顔也不再多說了,福了一福算是還禮,繼續催促:“外面的客人到齊了嗎?
我們就不耽擱小王爺了。
”
夏止仔細看了她一眼,終于想起了當年的事情,笑着道:“多年不見,盛大少奶奶還是這樣口齒伶俐不讓人。
”一邊又轉頭對鄭月兒和鄭老夫人道:“師母,月兒師妹,那我先出去了。
等下開席的時候,大家在萬錦園再見吧。
”
盛思顔微一凝眉,想起來夏止是拜在鄭老爺子門下,難怪叫鄭老夫人是師母,鄭月兒是師妹。
夏止袍袖輕拂,翩翩出了中堂,往二門上去了。
屋裡姑娘們的視線都有意無意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來。
隻有鄭月兒正眼也不看他,隻顧跟盛思顔說笑。
盛思顔在心裡暗自點頭。
别人家姑娘青睐風度翩翩的小王爺,隻有四大國公府的姑娘是正眼也不看他的。
特别是鄭家,經曆了鄭想容的事,鄭家更是要牢牢看着自家的姑娘了。
鄭老夫人像是明白盛思顔的心意,輕聲歎一口氣,拍了拍盛思顔的手背,道:“月兒已經要定親了。
改日請盛大少奶奶上門吃杯酒。
”
盛思顔忙笑道:“那要恭喜月兒妹妹了。
”又道:“到時候一定要給我信兒,我去給月兒妹妹添箱。
”
鄭月兒一點都不扭捏造作,笑着道:“那我可記住了。
盛大少奶奶到時候不來添箱,我就找上神将府了!
”
“一言為定!
”盛思顔也爽利地跟她做了約定。
從鄭家那邊的位置走回到王氏身邊,盛思顔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若有若無地盯着自己。
等她着意看過去,對方又若無其事地低首喝茶。
盛思顔皺了皺眉頭,輕聲問王氏:“……那人是誰?
”
一個容貌清麗、身材高挑的女子,梳着一根又粗又長的大黑辮子,斜斜垂在胸前,蓮青色對襟短襦,鴨蛋青挑線裙子,短襦和裙身都沒有任何花飾和暗紋,襟邊袖口卻繡着色彩繁複的纏枝大麗花,和她渾身上下的簡約形成鮮明對比。
王氏瞥了一眼,笑着道:“……那是個世外高人。
”一邊說,一邊對盛思顔擠擠眼。
“世外高人?
”盛思顔失笑。
她聽得出來王氏聲音的揶揄之意。
那女子看了過來,目似點漆,這一次,毫不躲閃,一動不動地盯着盛思顔看。
王氏笑着低頭,輕聲道:“她是王毅興給他夫人請的醫女,專管平日裡照料的。
”
盛思顔知道王毅興娶的尹家姑娘,其實至今未醒,跟着歎了口氣,問道:“尹夫人的情況怎樣?
您和爹一直照看着吧?
”
王氏點點頭。
“我們每十天去一次。
她的情況還好,雖然好轉得比較慢,但是一直在好轉。
隻要假以時日,她應該能醒過來的。
”
盛思顔松了口氣。
道:“希望她能快點醒過來。
”
母女倆頭碰着頭。
低聲交談尹幼岚的情形。
坐在她們對面的人正是曾醫女。
她從盛思顔進來的時候。
就一直在觀察她。
她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來盛思顔是會醫術的樣子。
在她看來,會醫術的女子。
一雙手一定要修長有力,因為好的郎中,都要自己配藥,這是需要指力和腕力,切割藥草。
如果要制丸藥,就更要用上一定的體力了。
而盛思顔的一雙手,小巧精緻,指如削蔥根,指甲圓潤透明,手指骨節都看不到,手背上指根底處甚至還有小肉渦。
——看上去就像小孩子的手,隻是稍微比小孩子的手尺寸大一些而已。
這樣的一雙手,怎麼可能是名醫的手呢?
曾醫女垂眸看了看自己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五指回攏,緩緩緊握在手心裡。
她決定了,今天一定要試一試。
衆人坐了一會兒,一個婆子匆匆走進來,對衛王妃說了幾句話,衛王妃就笑着對大家道:“好了,那邊都收拾齊整了,咱們去萬錦園入席吧。
這裡怪悶的,還是萬錦園好玩一些。
”說着,率先站了起來。
小郡主夏瑞和夏珊從内堂匆匆走出來,一左一右站在衛王妃身邊。
“走吧,咱們去萬錦園。
”衛王妃一邊一個拉了兩個孩子的手,往門外走去。
屋裡的女眷也紛紛站了起來。
盛思顔緊緊跟着王氏,還有鄭家的女眷,一起往門外走。
吳國公府的女眷們對她們似乎有些膈應,今天一直沒有上前打招呼。
但是在離開中堂,往萬錦園去的時候,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尹秀妍卻落後一步,對盛思顔笑着點點頭,道:“盛大少奶奶,好久不見。
”
盛思顔知道她是主動示好的意思,微微一笑,也道:“是啊,尹二奶奶您近來可好?
”
兩人随便交談了幾句,才分開各自往前走。
尹二奶奶走了之後,盛思顔對王氏嘀咕道:“……吳家人這是幾個意思?
”
“……你管他們幾個意思。
難道還要看他們的臉色不成?
”王氏斜了她一眼,“你現在身份不同了,要硬氣一點。
”
盛思顔靠在王氏身上,笑嘻嘻地道:“不行,娘啊,我硬不起來。
橫豎有您和懷軒幫我撐着,我就軟一點也不打緊。
”
“你就會說!
”王氏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就不信,要是阿寶有個閃失,你還能這樣跟我說話?
”
“誰要動阿寶,那是活膩味了。
”盛思顔淡淡說道,整個人的氣勢卻不一樣了,如同剛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果然是做娘的人,就是不一樣了。
”王氏感慨說道。
盛思顔沒有再說話,微笑着跟着王氏往外走。
别人對她如何,她可以不在乎。
但是不能打她在乎的人的主意。
那是她的逆鱗,誰碰誰死。
一行人終于來到叔王府後院的萬錦園。
盛思顔看見那幕天席地的大帳篷就眯了眯眼,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樹梢林蔭間偶爾有白光閃動,看着像是劍光反射,當然,也許那些白光不過是天空中的陽光折射而已。
再說叔王府這樣大的筵席,來的人都是非富即貴,有護衛在周圍也不足為奇。
王氏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帳篷裡走去。
來到帳篷裡面,她們被王府的丫鬟領着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她們的位置,最靠近衛王妃的首席。
等大家都坐下了,丫鬟婆子們開始陸續上菜。
都是用素銀高腳的托盤托着,一盤盤放到衆人面前。
盛思顔看了看,有些心驚。
隻見她面前擺着的,是一盤鴛鴦五珍燴,還有一盤光明蝦炙,都是她平日裡最愛吃的菜,但是因做起來手續繁複,就算是神将府,也隻在逢年過節給她做一道讓她嘗嘗鮮。
而王氏面前,是一道素鮮蘑什錦,有猴頭菇、榛蘑、松菌,澆的是白松露的頭汁。
還有一道魚皮蝦肉荠菜馄饨,單聞氣味就鮮掉眉毛。
這兩道菜,也是王氏很愛吃的菜,但因為食材難得,她一年到頭也隻能吃一次兩次而已。
坐在她們旁邊的鄭家人桌上,也是這樣的情形。
鄭月兒笑着對盛思顔道:“哎呦,今兒可是要大飽口福了。
這兩樣菜,我平日裡一年才能吃一次呢!
”
沒想到叔王府宴客,居然這樣細心周到,連她們這些賓客愛吃的菜都打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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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更三千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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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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