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軒将盛思顔一放到地上,盛思顔就醒了。
地上硬邦邦地,又那樣冷,完全沒有周懷軒溫暖的懷抱那樣舒服。
“懷軒哥哥?
”盛思顔摸索着從地上坐起來,“懷軒哥哥?
你在哪裡?
”
周懷軒聽見盛思顔叫他,忍着劇痛回頭,啞聲道:“……你好好待在那邊睡覺,我有事……”
他的聲音隐忍中帶着顫抖,盛思顔聽得很擔心,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着爬過去。
一邊爬一邊輕聲喚道:“懷軒哥哥……懷軒哥哥……你在哪裡?
”她張着無神的灰色眸子,看向前方。
夜色很黑,本來破廟裡漆黑一片。
恰好這時有一點點月色透過破廟頭頂的洞照了進來。
周懷軒看見月光照在盛思顔的小臉上,她的面容近乎透明,比月光還要皎潔。
“啊——!
”周懷軒又低叫一聲,死死抓住供桌的腿,全身不可遏止地抽搐起來。
盛思顔聽到周懷軒那邊的動靜,忙向那邊爬過去。
破廟裡面并不大,雖然沒有燈火,但是她反正眼睛看不見,白天黑夜對她來說沒有差别。
盛思顔很快摸到周懷軒的腿,然後感受到他的抽搐,吃了一驚,繼續向上,想拽着周懷軒的胳膊。
周懷軒抱着頭在地上翻滾,将盛思顔推到一旁。
盛思顔咬咬牙,再次爬過來,這一次,她正好摸到周懷軒的腦袋。
順着那頭濃密的黑發,她的手摸索着來到周懷軒臉上。
她的小手緩緩在周懷軒臉上輕撫,感受到周懷軒臉上的動靜,盛思顔也有些心驚肉跳。
這位周大公子,好像是癫痫症的來頭啊……
想到癫痫症,盛思顔立刻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小手塞到周懷軒嘴裡。
她記得前世家鄉有個同事就有這種病,發作的時候,一定要往他嘴裡塞個東西,不能讓他在抽搐中咬斷自己的舌頭。
盛思顔目不能視,也沒有時間去找什麼小木棍,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小手塞到周懷軒嘴裡給他咬。
周懷軒已經發作到緊要關頭,難以控制自己,便一口咬了下去。
如果盛思顔不把她的小手伸到他嘴裡,周懷軒鐵定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但是盛思顔的小手代替了以往在家周懷軒發病時候咬的小木棍,自然也遭受了小木棍同樣的命運。
“啊——!
你真咬啊!
你屬狗的啊!
臭懷軒!
臭懷軒!
我再也不理你了!
”盛思顔痛得淚流滿面,隻感覺到自己小手的虎口像是被兩顆尖利的虎牙咬開,鮮血嘩嘩地流了出來。
周懷軒嘗到滿嘴的血腥味兒,才從抽搐的瘋癫中漸漸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居然不小心咽了幾口血下去,頓時十分尴尬。
盛思顔雖然哭得厲害,但是并沒有把手從周懷軒嘴裡抽出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周懷軒漸漸平靜下來,不再抽搐,也不再劇痛。
他将盛思顔的小手從他嘴裡緩緩退出來。
就着潔白的月光,周懷軒看見那隻玉白圓潤的小手掌的虎口之上,清清楚楚有兩顆牙印。
他的牙印。
周懷軒很是不安,捧着盛思顔的小手吹了吹,哄她道:“不痛不痛,一點都不痛。
”擡眼看見盛思顔這一次是真的哭了,完全不同白天的時候她裝哭把那黑衣人吓跑時候的樣子。
盛思顔聽了周懷軒的話,氣得忘了哭,怒道:“不痛?
!
你把手伸我嘴裡讓我咬一口試試!
——不痛?
!
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
周懷軒本來滿心的内疚和傷感,可是聽盛思顔這樣說話,忍不住笑了,溫言道:“好,好,等下我給你咬,行了吧?
”
“說話算話啊!
”盛思顔嘟嘟囔囔地爬過去,偎在周懷軒懷裡。
周懷軒看着盛思顔手上的傷口很是内疚,從袖袋裡拿出一塊雪白的帕子給她細細包紮好。
盛思顔問他:“你不抽了?
”
周懷軒默然,半晌點頭:“不抽了。
”說完又覺得奇怪,這一次,他好像好得挺快……
這些年來,他的病發作得一次比一次厲害,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而且就算熬過去了,他也要昏睡好幾天。
這一次,卻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好了,而且他一點都沒有像以前醒來全身酸軟無力,反而精神百倍,覺得全身充滿了用不完的力氣。
這種感覺真奇怪……
周懷軒抱着盛思顔,發現她輕了許多。
也許是他長力氣了?
盛思顔困意上湧,抱着周懷軒的脖子又睡着了。
見周懷軒動來動去不知道在做什麼,盛思顔在睡夢中嘀咕,“泥垢了!
”
周懷軒:“……”停了一會兒,到底對自己這種全身蓄滿力氣的感覺太過陌生,他忍不住要試一試。
想了半天,周懷軒的目光落在那根細細的金絲上。
那根金絲将他的腿和供桌的桌角綁在一起,非常的堅韌,用匕首砍都砍都砍不斷。
周懷軒定定地看着那根金絲,伸手過去試着拽了拽,然後,用力一扯!
讓他目瞪口呆地是,他真的将那根金絲扯成兩截!
他用手扯斷了那根用匕首也斬不斷的金絲!
周懷軒激動起來,抱着盛思顔,一咕噜從地上站起來,在破廟裡走動着活動筋骨。
這下好了,他可以馬上下山了。
周懷軒顧不得想他為什麼一下子從病弱十五年的少年,突然變成力大無窮的力士,隻是一心享受着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幸福時光。
他解開身上的袍子,将盛思顔嚴嚴實實裹在裡面,就要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盛思顔突然醒了過來,茫然地睜着灰眸四下看了看,道:“我好像聽見有人來了。
”
周懷軒一愣,也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臘月裡的山上,寒風呼嘯,這破廟就跟個破風車一樣,不斷有各種狂風倒灌進來。
周懷軒卻不再覺得寒冷刺骨,反而覺得那些寒風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而且他的五官感覺也比剛才靈敏多了。
聽盛思顔一說,他也覺察出不對。
确實有人上山,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咱們藏起來吧。
”盛思顔不安地道。
周懷軒點點頭,抱着盛思顔從破廟的窗口跳了出去,躲在破廟後頭的陰影裡面。
沒過多久,那股人聲越發近了。
盛思顔的耳朵突然動了動。
周懷軒看見了,愕然道:“你倒是挺有才。
居然連耳朵都能動。
”
盛思顔想白他一眼,可惜,她看不見,白錯了方向……
周懷軒忍住笑,将盛思顔的小腦袋往他懷裡塞,别讓風吹到她。
可是盛思顔這時已經聽出了那邊的人聲,驚喜地道:“是我娘!
我娘來找我了!
”
周懷軒更加驚訝,“你娘?
你娘做什麼的?
”不會吧?
這比他爹手下最強的斥候還給力啊!
盛思顔嘻嘻一笑,沒有說實話。
因她看不見,又淘氣,王氏擔心她走丢了,就在她身上用了種藥草配的香粉。
她家的刺猬阿财最是對那種氣味敏感。
方圓數百裡之内,隻要聞到那種氣味,就一定會帶着王氏找到她。
“是我娘,還有阿财來了。
”盛思顔重重點頭。
周懷軒以為奇特,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
一群人從山坡那邊爬了上來,聲音越發清晰了。
周懷軒聽見了自己爹爹的聲音。
“你說他們在這裡?
——可是這裡沒人啊?
”神将大人周承宗皺着眉頭道。
他身後無數個兵士舉着火把,将這一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晝。
周懷軒心裡一松。
原來是盛思顔的娘親帶着自己爹爹找來了……
王氏抖了抖手裡的繩子,指着繩子另一端拴着的小刺猬道:“我家阿财絕對不會錯。
它找到這裡,我家顔兒就一定在這裡。
”
周承宗虎着臉,将手一揮,“給我搜!
”
周懷軒和盛思顔同時叫出聲來:
“爹!
”
“娘!
”
王氏和周承宗一起轉頭,看見一個青衣少年懷抱着一個小女孩從破廟後面的陰影裡走出來。
王氏大喜,撲上去道:“顔兒,你沒事吧?
”
“沒事,沒事。
”盛思顔笑眯眯地道,順着聲音的方向撲到王氏懷裡。
王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緊緊抱着盛思顔道:“咱們回家!
回家!
”
周承宗也對周懷軒點頭,淡淡地道:“你沒事吧?
”
“沒事。
”周懷軒也淡然道。
兩人之間太過彬彬有禮,都不像父子。
盛思顔看不見這一切,隻是笑眯眯地向周懷軒招手:“懷軒哥哥,我回家了啊!
”
周懷軒舉起手,想向她告别,可是周懷軒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那黑衣人突然不知又從哪個方向竄出來,一把揪住周懷軒拖了回去,定睛看了看他現在的模樣,頓時哈哈大笑道:“報應!
報應!
真是報應!
”
周承宗一見那黑衣人頓時大怒,對周懷軒隻來得及做了個手勢,就舉起長弓,将手裡的箭連珠炮一樣射過去!
周承宗的箭上燃着火,頓時将那黑衣人燒成火人。
周懷軒忙向旁邊躲開,可是他沒料到,那黑衣人似乎還有幫手。
他剛挪開,另一個黑衣人從斜刺裡掠出,抓住他的後頸,如同拎着一片羽毛一樣,往遠方騰躍而去。
周承宗緊着要追。
那第二個黑衣人卻往後扔了塊牌子,丢到周承宗手裡,一邊叫道:“我們帶你兒子去治病,你别不知好歹!
”說着,餘音袅袅,已經帶着周懷軒消失在衆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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