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一邊吩咐内侍去宣鄭素馨進宮,一邊往自己身邊的姚女官看了一眼。
姚女官會意,立刻出宮,帶着人徑直往盛七爺登記的住址京城外王家村趕去。
這邊鄭素馨回到吳家,就命人将她夫君吳長閣請到内院。
“你去跟爹說一聲,就說,可能要變天了……”鄭素馨對吳長閣低聲道,讓他趕緊把這個消息傳給吳長閣的爹吳老爺子,也是神算吳家的國公爺。
吳長閣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看着鄭素馨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
“我是亂說話的人嗎?
”鄭素馨雖然有些不滿,但是并沒有提高聲氣,而是說得和和氣氣,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這件事太過重大。
”吳長閣跟她解釋,又問了兩句,就匆匆出了二門,去跟自己的父親吳老爺子商談此事。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四大家族雖然不用太過在意誰是皇帝,但是和其他三個家族相比,吳家對于皇權的變動還是更加在意一些。
因為吳家掌控着大夏皇朝半數以上的錢銀流動,皇帝隻要随便撤換幾個官員,就能對他們吳家的生意造成很大打擊。
鄭素馨等吳長閣走了,走到屋裡榻上躺下來,叫丫鬟給她捶腿,她閉着眼睛,想假寐一會兒。
還沒有睡多久,她就被人叫醒了。
“大奶奶,大奶奶,宮裡的阮同公公來了,太後宣大奶奶進宮。
說是盛家有人進宮獻藥方了。
”鄭素馨的丫鬟輕輕喚醒她,小聲說道。
鄭素馨倏地一下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
什麼盛家人?
哪個盛家?
”
“阮公公說,就是神農府那個盛家,太後讓您去辨藥呢。
”丫鬟一邊說,一邊手腳麻利地将鄭素馨睡得有些亂的發髻重新绾起來。
鄭素馨摸了摸頭發,忙站起來,跟着阮同迅速進宮了。
一路上,她很是欣喜地對阮同道:“阮公公,真是上天有眼,終于讓我等到師父的後人了。
”說着,又問阮同:“那人是誰?
是當時沒有在家的盛家人嗎?
我記得好像當時好像是按照族譜抓人的,這人可有證明證實他是盛家人?
”
阮同尖着嗓子道:“灑家也不知曉。
都是太後娘娘吩咐的,灑家隻是傳個話而已。
”
鄭素馨知道阮同的嘴緊,她也隻不過有些心急而已。
畢竟盛家滿門抄斬,已經過去十五年了。
這十五年裡,還沒有人敢跳出來說自己是盛家嫡系後人。
因為說了就是一個“死”字等着他……
來到宮裡,鄭素馨跟着引路宮女來到太後理事的安和殿。
“太後娘娘,鄭宜人到了。
”門口的宮女一道道往大殿裡面通傳。
太後叫進之後,鄭素馨才款款地走進來。
一進到安和殿深處,鄭素馨就看見太後寶座下首對面站着一個瘦高青衣男子。
他雖然是背對着她進來的方向,但是那個背影實在看上去太眼熟了。
——那完全是她當年恩師盛老爺子的背影。
鄭素馨看得那樣專注,她都沒有注意到,周大将軍的眼神不時飄落在她肩頭。
周懷軒背着手站在周大将軍身邊,見狀輕輕哼了一聲,細長的鳳眸寒光凜冽,像要斬斷周大将軍落在鄭素馨身上的視線。
不少偷偷看着周懷軒的宮女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移開眼神,四下裡看了看。
鄭素馨瞥見周懷軒如天人一般的樣貌,暗暗吃驚,忙收回視線,緩緩上前福身行禮:“見過太後娘娘。
”
太後點點頭,指着那青衣男子道:“素馨,你過來。
這位盛七爺,據說是你師父的幼子,你聽你師父提過沒有?
”
鄭素馨赧然道:“讓太後娘娘失望了。
師父生前從來沒有說他有第七個兒子,臣婦隻知道師父有六子,四嫡二庶,不知道這位盛七爺,是嫡出,還是庶出?
”
盛七爺知道鄭素馨是他爹盛老爺子的關門弟子,并沒有把她當外人,道:“我是嫡幼子。
因我出生的時候,家母年歲已大,生我的時候,頗有些艱難。
我從小身子就不好,我爹用了許多法子都治不好,最後還是将我舍到廟裡出家,我的病才漸漸好了。
後來,盛家出了事,我就還俗了。
”
盛七爺說得落落大方,好像完全不在乎他會不會被連坐砍頭。
鄭素馨笑了笑,道:“盛七爺真是好膽量。
這麼多年,都沒有人敢聲稱自己是盛家嫡系這一脈的後人。
”
盛七爺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了,面上的笑容淡了下來,他不想再跟鄭素馨說話,轉身對太後拱手道:“太後娘娘,我是進宮來救人的,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還請太後娘娘給我這個機會。
”
太後微微點頭,對他道:“好。
還是哀家剛才說的話,你若能讓皇帝的病情好轉,哀家不僅不會砍你的頭,而且這盛家的爵位,就是你的!
”
盛七爺拱了拱手,“多謝太後娘娘成全。
”
太後便向鄭素馨那邊揚了揚下颌,道:“鄭宜人,你且聽聽他的方子。
”
“盛七爺請說。
”鄭素馨向盛七爺颔首示意。
盛七爺道:“人參七錢、天冬四錢、白芨三錢、熟地五錢、血竭二錢、酒洗杜仲三錢、女貞子三錢、冬蟲草八分、雞血藤三分、谷精草二錢,另外王不留行、紫背天葵和過山風毒液為引……”
“胡鬧!
”鄭素馨突然打斷盛七爺的叙說,臉色绯紅,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甚是動人。
周大将軍忙别過頭,不敢再看向鄭素馨的方向。
太後也皺起眉頭,問道:“過山風的毒液?
”
鄭素馨聲色俱厲地道:“盛七爺,你這方子,前面的還行,雖然無功,但也無過。
可是你将王不留行、紫背天葵和過山風毒液混在一起做引子,是嫌陛下的命太長嗎?
”
王不留行、紫背天葵都能疏通血行,一般是給血氣過旺的人服用。
而過山風,大夏人都知道,是蛇中之王,毒液劇毒無比,從來沒有解藥可以救治。
盛七爺背着手道:“陛下的病,已經拖了十五年,隻有用猛藥,先增生機,然後再慢慢調理。
至于過山風的毒液,鄭宜人,你也是跟着我爹學過醫術的,怎地不知道過山風的毒液是治痹症最對症的藥材?
”
“我當然知道醫書上提過一筆。
”鄭素馨皺了皺眉頭,“但是盡信書不如無書。
過山風劇毒無比,你如何知道多少的毒液,可以治病,而不傷人命?
你有這麼多過山風給你取毒液,讓你試出最恰當的藥量嗎?
”
所謂離開劑量談毒性,都是冒充神醫的裝逼貨。
但是如何試出合适的劑量,對于過山風毒液這種本來就極少出現的毒物來說,确實太困難了。
盛七爺窒了窒,道:“隻放一點點,不會緻死。
”他收取的過山風毒液本來就隻有一點點,能毒死才怪。
而且思顔不是就沒事?
盛七爺還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太後和鄭素馨都不放心,最後決定讓盛七爺先照他的方子煎一碗藥,用宮裡養的試藥的兔子來試藥。
盛七爺有些猶豫,道:“過山風的毒液非常稀少……”給兔子吃太浪費了。
“再稀少,也比一劑緻命要好。
”鄭素馨好心提醒盛七爺。
盛七爺無可奈何地應了,親自在大殿一角的藥爐前煎藥。
衆目睽睽之下,不管誰想做手腳都不可能。
藥快煎好的時候,大殿門口的宮女又通傳道:“太後娘娘,盛七爺的妻女帶到。
”
“讓她們進來吧。
”太後笑着招呼,“讓哀家瞧一瞧。
”
盛七爺和鄭素馨心裡都是一緊。
兩人都沒有想到太後這樣雷厲風行,這麼快就把盛七爺的家人帶到宮裡來了。
——這是以防不測,要一網打盡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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