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甯馨跟夏的當兒，腦子裡已經連轉了十七八個念頭，将宏宣帝各方面的考較，都仔細琢磨了一番。

　　“甯馨，你說益兒和謙謙能嗎？
”無錯夏心裡頗是不安，但是為何擔心到這種地步，她又說不出所以然。
誠然沒娘的孩子是要可憐一些，可是也不是所有沒娘的孩子都長不大的。
照說益兒和謙謙有裴家人，還有鎮國公做後盾，比别的孩子還要多幾分保障。
再說了，就算那種家都沒有了的孤兒，也有很多在外面乞讨長大的。
偏他們家孩子就會長不大？
——夏覺得應該是擔心過頭了，對着賀甯馨讪讪地笑了笑。

　　賀甯馨聽了夏的擔憂，将對宏宣帝的考較暫且放下，問道夏，您也不必擔心至此吧？
無不少字——甯遠侯府也不是龍潭虎xué，兩個孩子再說，也是甯遠侯的親生骨肉，是甯遠侯太嫡親的孫子、孫女。
不說别的，就說看在聖上和皇後娘娘份上，他們都不會讓這兩個孩子有個好歹。
夏皺了皺眉，在座位上不安的挪動了挪動了，沉吟道這些道理，我也曉得。
就是心裡一直心驚肉跳的，不知為何。
”

　　賀甯馨笑着對門外吩咐了一聲，讓扶柳給夏端了些上好的茶面子，加上今早剛出爐的小點心，給夏送了。

　　“夏先用些茶點，咱們慢慢再聊。
——也許是餓着了，心慌而已。
”賀甯馨夏有個血虛的毛病，不能餓着。
一餓就會心慌意亂，虛汗直冒，嚴重的時候，還會暈厥。

　　夏早上卻是沒有好好吃早食，聞言也不客氣，就着扶柳送上來的茶水、點心，慢慢吃起來。

　　賀甯馨沉默地坐在一旁，将此事又思來想去琢磨了一番，已經有了主意。

　　等夏吃完茶點，臉上的氣色果然好了許多。

　　賀甯馨又讓扶柳上了杯加了紅糖的清水，讓夏慢用。

　　夏喝着加了紅糖的水，有些驚訝地道你也喜歡在水裡放糖？
”

　　賀甯馨笑着搖搖頭，道我娘家有個親戚有血虛的毛病，大夫就是這樣囑咐的。
我看夏的面色，似乎也是氣血不足。
橫豎這加了紅糖的水甜絲絲的，補一補也不是壞事。
”

　　夏對賀甯馨的細緻十分歎服，道你有心了。
”

　　賀甯馨心裡一動，忙笑道不是我有心，是謙謙有心。
”說着，便将此事推到謙謙身上，說是從謙謙那裡聽說了夏的症狀，所以推測夏有血虛之症。

　　夏心裡十分熨貼，對賀甯馨歎道謙謙才這樣小，就這樣機靈，實在是難得。
”

　　賀甯馨點點頭，道确實機靈。
所以夏放心，此事咱們從長計議。
”

　　夏又有些着急，道聖上不知何時就要下旨，哪來的功夫從長計議？
”

　　賀甯馨想了想，對夏解釋道夏仔細想想，聖上若是打算讓他們立時回甯遠侯府，肯定馬上下旨算了。
如今不給個準話，大概是要拖上一拖。
——且以益兒和謙謙的身份來說，不管拖多久，他們終歸是要回甯遠侯府去的。
”

　　甯遠侯府再不上道，在賀甯馨看來，也是楚謙益的。
别人想從中摘桃子，可得先問問她同不同意

　　夏神色黯然，喃喃地道這些我都，隻是想着，等他們再大一些，能有自保的能力也放心些……”

　　賀甯馨心志堅韌，當事不可為的時候，馬上就将心思轉到如何随分從時、因勢利導上面去了。
在她看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xìng，端看當事人如何選擇。
做得好，壞事可以變成好事。
做得不好，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她從不怨天尤人，更不會坐以待斃，或者等着讓别人來拯救她。

　　“夏，您真的很擔心兩個孩子？
真的想讓他們在甯遠侯府順順當當地長大？
”賀甯馨試探地問道。
她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但是如果夏願意配合一下的話，她的計劃會更容易展開。

　　夏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道這還用問？
——你這孩子，也犯傻了？
”

　　賀甯馨低頭撫了撫裙帶上的金玉禁步五事，不敢看着夏的眼睛，輕聲問道夏，容甯馨問個出格的問題。
”

　　夏很少看見賀甯馨這樣局促的樣子，有些好笑，溫言道你不用拘束，有話，盡管問。
”

　　賀甯馨咬了咬唇，悶聲問道如果甯馨有一計，但是需要裴家的四姑奶奶承擔更大的責任，甚至是做出更大的犧牲，請問您願不願意？
”

　　夏飛速地瞥了賀甯馨一眼，見她依然低着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仔細說說，我先聽聽看。
”夏不敢貿然答應。
畢竟，裴舒芬是裴老爺的親生女兒，是裴家人，而眼前的鎮國公，雖然同他們一見如故，可是到底不是自家人。

　　賀甯馨擡起頭，臉上已經面色如常，笑着對夏道隻是我的一些小見識。
我想着，夏當初讓你們家的四姑娘嫁做填房，多半還是為了兩個孩子着想，是不是？
”

　　這是事實。

　　夏展顔笑道我還當是事？
——沒，當初我們是這樣想的。
後來我們雖然改了主意，可是皇後娘娘卻不放過我們家，到底下旨賜婚，還是将她娶了。
”

　　這些賀甯馨也都，不過她不裴家人居然後來改了主意。
她還以為，皇後娘娘那道賜婚的聖旨，是裴家人和甯遠侯府共同求來的呢。

　　可是裴家人為何又改了主意呢？

　　聽了賀甯馨的問話，夏躊躇了半晌，還是簡短地答道當初我們有些思慮不周，所以改了主意。
後來的情形，已經脫出我們的掌握，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暗示聖上和皇後都有插手的意思。

　　賀甯馨微蹙了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又試探地問道你們家的四姑奶奶嫁到甯遠侯府也有兩三年了，為何至今無出？
”賀甯馨可不覺得，甯遠侯府太會對裴舒芬做出同那時候一模一樣的事情。

　　夏臉上頗為尴尬，道這個……是舒芬的主意。
說是為了好好照顧兩個孩子，五年以内不會有身孕，所以到了如今還是無出。
再過個兩年，大概就差不多了。
”

　　賀甯馨恍然大悟。
當日她在須彌福地的鏡子裡看見的琅缳洞天裡面的避孕藥丸，原來是裴舒芬給做得

　　啧啧，乖乖，可是下了本錢了。
賀甯馨在心裡好笑，裴舒芬不曉不曉得，她這幾年藥丸吃下去，以後想要孩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雖然琅缳洞天的《百草集》裡，也有促進懷孕的方子，可是賀甯馨不，若是這兩種藥先後都吃，不知對胎兒會有樣的影響。
實在是那地方藥草的藥xìng實在太強了……

　　想到這裡，賀甯馨的把握又多了幾分，掩袖笑了一會兒，道這可好了，原以為甯遠侯不過是面子情兒，原來真的肯為她的兩個孩兒做出如此犧牲。
——這樣就好辦了。
”

　　夏聽不懂，觑着眼上下打量賀甯馨，道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吧。
”

　　賀甯馨又仔細想了一遍。
甯遠侯府裡，楚華謹的各個妾室當初都被收拾過，就算以前有些人想害楚謙益和楚謙謙的，可是在楚華謹娶了年輕的裴舒芬做填房之後，應該不會再有小妾去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為别人做嫁衣裳的事了。
——有年輕的填房在，妾室還要去害原配的嫡子，就是讓填房在後面漁翁得利呢。
楚華謹的那幾個小妾再糊塗，也不會做這種沒腦子的事。

　　所以如果把人往壞處想，益兒和謙謙回到甯遠侯府，面對的最大的不定因素，就是裴舒芬，和她以後有可能生出來的。

　　想到此，賀甯馨便起身走到夏身邊，在她耳邊俯身說了幾句話。

　　夏聽了賀甯馨的話，眉頭蹙了蹙，道……若不是她的呢？
”

　　賀甯馨笑道這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兩個孩子有了不妥，無論是不是她的，應該都由她承擔後果。
再說，這不也正是她信誓旦旦，要嫁到甯遠侯府的原因？
——那麼如果孩子出了問題，是不是就應該找她承擔責任呢？
”

　　賀甯馨的主意是，如果兩個孩子有一天，奉了聖旨又回到甯遠侯府的時候，由夏出面，代表裴家這個娘家，向聖上求得一份旨意：若是在兩個孩子長大成人之前，就在甯遠侯府有個三長兩短，不管跟裴舒芬有沒有關系，都算是裴舒芬沒有盡到做繼母的責任。
希望聖上能夠下旨，直接将裴舒芬從甯遠侯府休離。
——這一招，直接斬斷甯遠侯府同裴家人的聯系，也是聖上樂于見到的。
況且是裴舒芬的娘家人所求，别人也怪不到聖上頭上。

　　夏想了想，還是歎息道稚子何辜？
”賀甯馨的主意，其實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将兩個孩子當作了甯遠侯府同裴家，還有聖上博弈的工具而已。

　　若是聖上同意下旨，那麼皇後娘娘首先便是兩個孩子最大的靠山。
再加上裴舒芬沒了别的指望，隻能使盡渾身解數，燒香拜佛求兩個孩子長命百歲。
若是兩個孩子命不好，還是自然夭折了，裴舒芬也别想坐享其成。
就算她那時已經有了的，有個被休離的娘親，那個孩子也絕對承不了爵，而且會成為聖上奪爵的借口，将甯遠侯府徹底打壓下來。
——總之做填房這條路，是你選的，就别怪老天不做美，不成全你。

　　而聖上，賀甯馨，是一定不能拒絕這樣的誘餌，非下這道橫在甯遠侯府脖子上的聖旨不可的。

　　看見夏傷感的樣子，賀甯馨也夏看出了她的用意，可是她沒有别的法子。
她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看着的孩子，唯恐他們受到傷害。
再說，過分呵護，也會讓孩子不能成長。

　　賀甯馨雖然疼這兩個孩子，可是并不想他們長成如簡士芸這樣的人。
雖然良善，可是無力自保，隻能任人宰割。
——如果将他們呵護成這樣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人心險惡，才是對他們最大的不負責任。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讓兩個孩子在别人眼裡有更大的利用價值。
被當作棋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隻好被人忽視，被人宰殺，都無人為之喊冤。

　　“夏莫要傷感過甚。
其實人生世上，都是有的位置，有的作為的。
此舉雖然眼下看來，似乎對益兒過于苛刻，可是往另一方面想，人家都說沒娘的孩子早當家，也是對他的曆練，希望他也能有化逆境為順境的造化。
”賀甯馨勸道。

　　夏難過地拿帕子拭了拭眼睛，道我們都沒有教過他……”他們寶貝這兩個孩子都來不及，舍得去教他們要如何認清人心險惡？

　　賀甯馨也想好了法子，對夏道如果夏不棄嫌，這陣子，就讓他們多來我們府上。
我會想法子，慢慢教他們。
雖然不能一蹴而就，可是先給他們提醒提醒，教一教為人處事的道理、手段，也是可以的。
這兩個孩子都是一點就透的聰明人，日積月累，水滴石穿，一定能起作用的。
”暗示要教兩個孩子一些手段，讓他們後，能夠自保。

　　夏破涕笑道你有那麼多鬼主意？
——也好，先試試吧。
也不知能試多久。
”不聖上能等多久。

　　賀甯馨卻默默盤算了一下，想起朝中局勢，對夏道最少也有半年。
多的話，一年。
一年之後，大概兩個孩子就要了。
”

　　夏整了整身上的披帛笑道那就托你的吉言，看看是不是這回事。
”說着，起身要去看看兩個孩子怎樣了。

　　賀甯馨也忙起身，跟着夏一起去後花園了。

　　後花園的蘭圃旁邊，花匠已經把楚謙謙要的那三種蘭花裝了盆，正在仔細給她講述蘭花的種植和養護方法。

　　楚謙謙一邊聽，一邊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逗得周圍的人都樂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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