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羅開潮的問話,桐露皺着眉頭,凝神想了半晌,有些猶豫地道:“其實我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當時我并不在裡屋,隻有侯爺和四姑娘,就是現在的填房夫人,和夫人在裡屋說話。
後來我就聽見侯爺在裡面讓人去請大夫過來,我一時着急,就直接進了裡屋,結果看見……看見夫人已經倒在床上,侯爺,侯爺,和四姑娘,站在一起……”
桐露的聲音越來越低,羅開潮有些明白地摟緊了她,在她耳旁低聲道:“别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傷到你……”
桐露想起夫人去世的那一天,本來心情越來越沉重,可是聽見羅開潮的話,又有些想笑,反問道:“他們為何要同我過不去?
”
羅開潮苦笑道:“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
桐露再想一想,堅定地搖搖頭,道:“我知道當時隻有侯爺和四姑娘同夫人一起在裡屋,可能會有蹊跷。
可是我真的沒有親眼看見什麼不妥的地方,不敢妄加揣測。
”當時她進去的時候,侯爺和四姑娘雖然站得近了些,卻離床還是有一段距離。
再說後來忤作和大夫都過來的時候,桐露親自在旁邊守着,仔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并沒有看出絲毫不對勁的地方,都說夫人是病入膏肓,心力衰竭而亡。
雖然桐露不喜歡四姑娘,可是人命關天,她不會去說自己沒有看見的事情。
就算是夫人的爹娘來問她,她也是這句話:她真的什麼都沒有看見。
羅開潮松了一口氣,他相信桐露的話。
桐露從來就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而且有些認死理。
若是她真的親眼看見有不妥之處,可能她都不會隻身出府過來尋自己,而是早就回裴府向裴夫人的爹娘告狀去了。
以桐露的機靈,她能在四姑娘找到她之前先行離府,就完全有能力回到裴府,讓裴夫人的爹,三朝首輔裴立省給裴夫人讨回公道。
“既然你并沒有看見什麼不妥的地方,那為何裴家的四姑娘嫁給甯遠侯做填房以後,還要跟你過不去?
”羅開潮問道,這是整件事最大的疑點。
以羅開潮混黑道的經曆來看,隻有做了些什麼見不得的人的事,才會想要“滅口”。
就算桐露什麼都沒有看見,當時卻隻有她一人進去,親眼目睹了當時的場景。
若是有人心虛,甯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倒也說得通。
隻是可惜了桐露這個死心眼的姑娘,就是不肯将自己看見的東西“引申”一下。
羅開潮想來想去,對桐露說起了自己的分析:“你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看見,可是有些人做賊心虛,唯恐你看見了什麼,所以才揪住你不放。
你要不再仔細想想,是不是有些出格的,不同尋常的地方?
”
桐露眉頭微蹙,琢磨了好半天,才遲疑地道:“當時不過是侯爺攬着四姑娘的腰,站在夫人床前,讓我覺得有些過分而已……不過我進去之後,侯爺就趕緊放開四姑娘了……”
羅開潮心裡一動:難道這就是甯遠侯填房夫人不肯放過桐露的原因?
她是在擔心桐露會跟别人說起,她這位填房夫人,在姐姐還沒死的時候,就跟姐夫勾勾搭搭,有了私情?
又或者,裴夫人其實是被他們氣死的……?
桐露看見羅開潮若有所思的樣子,推了推他的胸膛,問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
羅開潮看見桐露一臉擔心的樣子,咧嘴一笑,抱着桐露在懷裡親了一下,問道:“你說,是不是那四姑娘,跟她的侯爺姐夫,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正好被你看見了?
”
“我哪有看見?
”桐露有些不解。
“她以為你看見了呗!
——你想想,當時裴夫人倒在床上,生死未蔔。
四姑娘還是裴夫人的親妹妹,卻不去照顧姐姐,反而跟姐夫挨挨擦擦,這哪是正經人做得事情?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倆沒有真的做出什麼事來,可是當時,應該已經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嫌裴夫人擋了他們的路而已。
”羅開潮說得高興,索性将他以前混黑道時,親眼看見的一些殺夫、殺妻案,興緻勃勃地講給桐露聽。
桐露越聽越覺得心驚膽戰,忙堵了羅開潮的嘴,道:“别說了!
——聽着怪滲人的。
”
羅開潮将桐露的手從嘴邊拿下來,在手裡握了握,道:“你心地太良善了,總不願意把人往壞處想。
我跟你說,這世上有些人的心思,完全不能用人的想法來衡量。
以前我還見過一個女人,為了跟她的姘頭偷情,将自己跟前夫生得兩個孩兒親手殺了,就因為她的姘頭嫌她的孩子礙眼。
”
桐露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顫抖着聲音道:“都是自己的親生孩兒,如何下得了手?
”
羅開潮感慨地道:“虎毒還不食子呢。
有些人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
兩人說了一夜的話,到天亮的時候才打了個盹兒。
再過幾天,就是羅家家主的嫡長子,迎娶裴家的庶女裴舒芳的日子。
羅開潮和桐露說定,他們到時候去參加二叔家的大婚,然後再找時機,跟裴舒芳露個口風,讓裴家的人有個心理準備。
同時羅開潮去重新找鋪面和房子,打算在甯遠侯府的案子了結之前,一家人趕快搬走。
桐葉先前應該把桐露家的地址告訴了甯遠侯夫人,他們也隻好退讓一步。
俗話說,民不跟官鬥,目前來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先避開甯遠侯夫人再說。
桐露這邊和羅開潮忙着賣鋪面和房子,又要買新房,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他們以前的鋪面不起眼,房子也是在一般人住的地方有一個三進的宅院。
這次要避開麻煩,羅開潮有意去尋了大一些的鋪面,又在富人住的地方買了一幢五進帶後花園的大宅子。
這樣等甯遠侯夫人騰出手來,就算要找,也隻會在小生意人和平民區尋他們,絕對不會想到他們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有錢人,開了大鋪子,住了大宅子。
桐露一直以為羅開潮隻是小生意人,如今見羅開潮大手筆買鋪面和宅子,不由勸他道:“我們一家就嫡親三口,做什麼要花這些冤枉錢?
”
羅開潮卻笑着給她露了他真正的家底。
桐露看見羅開潮真正的身家,心裡又憂又喜,想起夫人生前經常跟她說起的“齊大非偶”,反而添了一樁心事,此是後話不提。
賀甯馨這邊,已經萬事準備妥當,正等着刑部尚書排了日子,好過堂提審。
誰知刑部尚書不知出了何事,今日傷風,明日上火,天天有病,不說升堂,就連上朝都不去了。
賀甯馨等了幾天,覺得事情不妙,跟爹爹賀思平商議,是不是對刑部尚書施施壓。
賀思平也很惱怒。
明明他們賀家占理的官司,刑部尚書要不要這樣明晃晃地偏着甯遠侯府,消極怠工?
!
這天賀思平上了朝,又沒有看見刑部尚書。
他也不客氣,下朝之後,直奔刑部尚書的府邸,遞了拜貼,要見刑部尚書一面。
誰知刑部尚書的門子在大門前對他百般刁難,就是不給他送進去。
賀思平一怒之下,立時回了都察院,叫了都察院的番子過來,拿着都察院的牌子,給刑部尚書送了過去,請他來都察院喝茶,過時不候。
刑部尚書看着躲不過去了,隻好坐了轎子,裝成病歪歪的樣子,來到了都察院。
賀思平讓番子将刑部尚書直接領到都察院請喝茶的小黑屋裡,開門見山地道:“李尚書身體既是不适,就該早日辭官歸養。
今年新科大比在即,李尚書正好可以卸下重擔,将位置讓給新人才是。
”
刑部尚書姓李,也是熬了很多年的侍郎,去年才提上來的。
本以為刑部官兒輕閑,他又最能和稀泥,好好先生誰都不得罪。
誰知上任不久就趕上左督察禦史同皇後娘家甯遠侯府對上了,他無奈之下,隻好推病不出,打算等兩方氣消了,他再将告狀的聶家小子打十闆子,便能了事。
隻是現在看來,他還是小看了左督察禦史賀思平咯應人的本事。
也是,以前敢跟權傾一時龐太後叫闆,将鎮國公一家老小從屠刀前保了下來,豈是好相與的?
李尚書十分頭疼,正想好好勸勸賀禦史,别跟皇後娘家對着幹,特别是這個皇後不是一般無出的皇後,而是育有三個嫡出皇子,跟聖上是患難夫妻的皇後。
賀思平卻直接抛出一份黑色牛皮袋,扔到李尚書面前,道:“李尚書,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這批文書,在我這裡壓了很久了。
若是李尚書在其位不謀其政,賀某也無謂再為李尚書遮掩,明兒咱就寫了折子,直接随折子呈給聖上定奪!
”
李尚書狐疑地伸出一根手指,将那個黑色牛皮紙袋劃了過來。
打開紙袋,裡面是一些公文一樣的東西。
李尚書心裡有些不安,再掏出一份材料看了看,臉色立刻大變,對賀思平急道:“賀兄,這份東西完全是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賀兄一定要給兄弟我主持公道啊!
”
賀思平冷笑道:“我給你主持公道,誰來給我主持公道?
——我家侄女、侄女婿的名聲被人拿來随意誣蔑,我們循正道求個說法,李兄你又是如何做得?
”
李尚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了半天,終于下了決心,對賀思平拱手道:“賀兄放心,兄弟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回刑部,給你家侄兒的官司挑個好日子過堂。
”
賀思平正色道:“不用挑好日子,挑個最早的日子就成。
”看見李尚書一臉為難的樣子,賀思平将黑色牛皮紙袋拖回來,右手在紙袋上敲了兩下,道:“你們刑部的官司,我這裡有保備。
——要不要我給你指個最早的日子?
”
李尚書忙笑着道:“不用麻煩賀兄。
兄弟回去,一定馬上處理賀兄家的這個案子。
”
賀思平這才放過李尚書,臨走的時候提醒他道:“明日看不到排期,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
李尚書汗流浃背地離開都察院,雖然心裡講賀思平罵了個賊死,卻拿他沒有辦法。
賀思平自己能幹,又掌握着百官的“黑材料”,自身又行得正,是少有的不貪的文官。
要拿他的錯處,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李尚書回去之後,過了一天,果然給甯遠侯夫人發了傳票,還有另外三家答應作證的勳貴府上的夫人,也都接到了刑部的帖子。
賀甯馨這邊給聶維交待過堂時候的注意事項。
裴舒芬在那邊也沒有閑着,她在皇宮裡出入幾次之後,那準備作證的三家勳貴府上,就傳出那三位夫人得了疫症,不得過堂的消息,甚至連京城都不能待,要移往郊外的莊子上養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