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無奈的擡了頭,黯然說道:“隻是這會兒這沈香苗惱上了我,方才我又見她在那和喬大哥說了半天的話,想必一定是在說我的不是,就怕等會兒喬大哥添油加醋的再往掌櫃的那邊說一通,這月滿樓怕是就容不下我了……”
“吳叔,若是掌櫃的讓我走,我走也就是走了,家裡頭吃糠咽菜,老娘沒錢抓藥這些倒是都不打緊,我想了旁的法子就是。
我就是擔心吳叔,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往後掌櫃的若是再給吳叔氣受的話,怕是也沒個人聽吳叔絮叨,替吳叔解悶了。
”
常三本就因為挨了打身子虛弱,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又十分低沉,如今更是凄凄哀哀的,令人動容。
吳大勺的鼻子頓時酸了一酸:“說的哪裡的話,隻要有我吳大勺在,看誰敢攆你出月滿樓!
”
常三怔了一怔,鼻涕眼淚全落了下來。
“吳叔,嗚嗚……”
“好孩子,快些躺下好生歇着,我去給你找些藥來。
”吳大勺将常三扶床上躺下,穿上鞋去找治跌打損傷的藥膏。
還沒出門呢,喬大有領着人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看到常三在裡頭,指着他的鼻子便破口大罵起來:“好你個兔崽子,果真是躲在這裡,哥幾個,照掌櫃的吩咐,将那混小子給扔出去!
”
膽敢到月滿樓裡頭搗亂,還處處挑撥離間,當真是令人氣憤。
剩下幾個夥計大略聽喬大有說了其中的緣由,俱是氣憤難當,這會兒都撸起了袖子,準備将那常三扔出去。
吳大勺一看這個架勢,心裡頭一沉,火氣蹭的就冒了上來。
果然跟常三說的一樣,那個沈香苗給喬大有說了些颠倒黑白的話,這喬大有又去找了方懷仁,所以打算把常三從月滿樓裡攆走。
這方懷仁,感情是因為惱怒他擠兌走了沈香苗,所以想着先掰掉他身邊的人給他臉色瞧那!
吳大勺想到這裡,肺都要氣炸了,攔住了那些夥計:“你們幹什麼?
”
“吳大勺,這事兒你别攔着,這是掌櫃的下的令。
這常三是德順樓肖萬德派過來的奸細,就是想搞垮咱們月滿樓的,你可千萬不要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喬大有喝道。
“奸細?
呵,好大一頂帽子!
真是為了攆人走,什麼話都敢說了!
”吳大勺将自個兒的袖子也都挽了起來,更是将長衫的下擺紮在了腰帶裡頭,喝道:“這常三是我的人,你們想動他,得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
吳大勺說罷,拳頭便砸在了茶幾上。
茶幾上的兩個杯子,被震的“哐當”一聲倒了,圓圓的茶杯在桌面上滾了幾圈最終掉在了地上,“嘭”的一聲,摔得粉碎。
瞧着吳大勺那但凡他們敢上前一步便要打架的架勢,喬大有越發氣憤。
咬牙切齒的喝道:“吳大勺,你究竟想做什麼?
”
“不做什麼,就是這常三,你們攆不得,他往後就在月滿樓裡頭,哪兒也不許去!
”吳大勺的眼睛瞪的通紅。
氣的喬大有把腳跺了又跺。
這個吳大勺真成了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冥頑不靈!
好壞歹話說了個遍,怎麼就愣是什麼都不明白呢?
“吳叔!
”正當喬大有急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方懷仁掀了簾子,一臉陰沉的走了進來,張口便道:“你是打算留着這禍害?
”
方懷仁性子算是溫和的,很少動怒,即便是不悅之時,也不過是面無表情,如今臉色陰沉如同鍋底一般,吳大勺曉得此時的方懷仁可以說是動了怒。
吳大勺不由得低了頭。
常三見勢不妙,掙紮着從床上爬了下來:“吳叔,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讓大家夥産生的誤解,還害的您和掌櫃的之間關系不睦,我這就走,免得給你們添堵……”
常三說着便要往外挪。
吳大勺卻伸手攔住了他,擡了頭,看向方懷仁,一字一句的說道:“是,我打算留着常三。
”
“哪怕他是肖萬德的人你也不在乎?
”
“不在乎!
”吳大勺喝道,聲音比方才更高了幾分。
方懷仁聽了這話,沉默了片刻。
等他再次擡了眼皮時,臉色越發陰沉,說起話來也是咬牙切齒:“若是,我非要攆他走呢?
”
“那邊連我一同攆了出去吧!
”吳大勺喝道。
衆人聞言,皆是一驚。
連吳大勺本人都略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常态。
不給方懷仁施加些壓力,他恐怕是以為他吳大勺好打發呢,這回就把這話撂在這兒,看看他方懷仁敢不敢将他吳大勺也攆出去。
方懷仁複雜的目光在吳大勺的身上打了個轉,待看到吳大勺臉上的傲慢與不可一世時,心裡咯噔一下,随後滿肚子的火氣被澆了個幹幹淨淨。
剩下的隻有難以言明的無盡的無奈與冰冷。
仿佛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方懷仁幾乎有些站不穩,打了個晃兒,最後手扶了身後的門框,勉強站住。
“也罷,既是如此,那你便和這常三一同離開這月滿樓吧。
”
方懷仁低聲說道。
這聲音又低又小,若是放在尋常的話,旁人興許會聽不清,可此時此刻,這樣的聲音卻如同鐵錘一般,重重的砸在了每個人的心理。
夥計們驚得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喬大有雖是驚慌,但很快咬了咬嘴唇。
吳大勺這性子,早晚便是要走到這一步的!
喬大有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那些個夥計們見喬大有走了,便紛紛跟上了他,離開了這裡。
最後留下了吳大勺和常三兩個人。
方懷仁,竟是要攆他出這月滿樓,而且不留絲毫的情面,那語氣、那神态似乎也是毫不在意一般。
吳大勺神情極為複雜,雙目無神,無力的癱坐在了床邊上。
常三掙紮着扶住了他:“吳叔……”
言語悲切,神色黯然。
隻是那青紫的嘴角,卻是微微往上揚了一揚。
沈香苗對後院裡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隻是在忙沈記的聲音,若是沈記不忙了,便去孟記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