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韬略有些難為情的搔了搔頭皮,道:“昨兒個晚上香苗姐做的魚丸湯太好喝,我嘴饞多喝了兩碗,半夜憋醒了起來起夜,剛一出屋子就瞧見個人影兒,剛開始我還以為家裡頭進了偷牛賊呢,吓得差點趕緊喊我爹娘,結果定眼一瞧,是杜大夫站在院子裡頭呢。
”
“瞧着神色凝重,眉頭緊鎖的,我猜想着應當是在擔憂蘇先生的身體呢,便勸了杜大夫兩句,杜大夫聽了勸也就回屋子裡頭睡覺去了。
”沈文韬說罷之後,砸了咂嘴:“都說醫者父母心,杜大夫當真是好大夫。
”
“是啊。
”沈香苗附和道。
對于杜仲大夫是個好大夫這個事兒,沈香苗從來都都覺得一百個一千個的正确。
杜忠大夫的的确确是一個為病人着想的好大夫。
隻是,即便是這樣的好大夫,應該也是見慣了各種病人,按說連生死也都早已看慣,早已見怪不怪了,不至于會到了睡不着覺的地步。
尤其按杜大夫所說的話來看的話,蘇先生的病并不嚴重,吃上幾幅藥便好了。
若是這般的話,那就更不應該的。
那杜仲大夫為何又夜半不睡,獨自是院中?
這其中的緣由,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沈香苗低頭想了一會兒,随即又自嘲自個兒有些多心。
人嘛,活在在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誰心裡頭還沒有個煩心事兒呢?
又或者是換了生地方,杜仲大夫一時有些不适應,因而睡不着覺罷了。
沈香苗打消了心中的那些疑慮,也把這件事抛到腦後,專心做活。
等忙活完,大家夥兒都吃完了早飯後,沈福海便如往日一般趕着牛車過來了。
隻是今兒個牛車上還載了沈文武和杜仲大夫兩個人,沈香苗見了便打了招呼,開始往牛車上搬東西。
其他人自然趕緊幫忙。
尤其是杜仲大夫也不閑着,往上頭搬籮筐。
“杜大夫您是客人,怎能動手?
快些放下來罷。
”呂氏瞧見了,趕緊伸手去接。
杜仲再次看到呂氏時,又是如此近距離接觸,頓時略顯得有些慌亂,不敢去瞧呂氏,耷拉了眼皮,道:“分的這般清,倒是顯得有些生分了,不必客氣就是。
”
說罷,也不聽呂氏的阻攔,又搬了兩筐。
既是攔不住,也隻能随他去了。
呂氏隻是淡淡的笑了笑,幫着沈香苗擡東西。
杜仲偷偷的瞥了兩眼,卻又快速的将打量的目光收了回來,而後便一臉的凝重,雙目的目光更是呆滞許久,是在思考什麼陳年往事一般。
這樣的細節,因着旁人都在忙,并未注意到,然而卻沒有逃過沈香苗的雙眼。
大約是因着方才沈文韬所說的那些話,沈香苗心底裡到底是有些計較的,現如今看到杜仲大夫的這般表現,越發覺得有些奇怪。
但即便是覺得奇怪,沈香苗也無法将滿肚子的疑問去向杜仲大夫求證,隻在臨走時低聲問了呂氏:“娘,您從前可認識杜大夫?
”
“不認識。
”呂氏搖了搖頭,也頗有些奇怪:“怎的突然問起了這個?
”
“沒事,沒事,就是問問,看看娘從前認識不認識,不認識也就沒事了。
”沈香苗笑嘻嘻的答道,轉了話題:“娘今兒個記得去問問三嬸的意思,若是三嬸不得閑,得趕緊定下來一個人才成。
”
“哎,放心吧。
”呂氏連聲答應,送沈香苗等人上了牛車,直到牛車漸漸走遠了,才返回去收拾。
待家裡頭都收拾幹淨後,呂氏便去尋張氏去了。
一路上,杜仲大夫始終都是一言不發,雙目愣神,嘴唇緊閉。
偶爾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目光微閃,嘴唇更是動了一動,但片刻之後便是眼皮微微耷拉下去,雙目中透出更加濃重的落寞,嘴唇更是緊緊被咬住,似在控制内心難以壓制的情緒一般。
這樣的杜仲大夫,令沈香苗心中訝異不已。
尤其是一想到杜仲大夫的表現或許還與呂氏有關時,沈香苗便越發坐立不安。
幾次沈香苗都想追問一下緣由,但最終還是緊咬了嘴唇,握了拳頭,将内心的訝異與疑惑都壓了下來。
興許,不過是呂氏與杜仲大夫從前的什麼人長得像罷了,或者是呂氏身上的衣裳啊,發型啊讓杜仲大夫想到了什麼罷了,不見得此事就一定與呂氏本人有關。
而且,能讓杜仲大夫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這事兒顯然非同小可,說不準便是埋藏在心底裡不想讓旁人知曉的一些事情,更不願意公諸于衆,若是貿然詢問的話,到是令大家都覺得尴尬無比,也會自找上不少的麻煩。
思來想去的,沈香苗還是沒有張開口,也悄然挪開了始終在杜仲大夫身上的目光。
好在,快到藥鋪時,杜仲大夫的神情便恢複往常,笑呵呵的同所有人說話,打招呼。
沈香苗也就不再想太多,專心做自個兒的活,像往常一般收拾鋪面,開始開門做生意,招呼客人。
家裡頭,張氏聽到呂氏所說的話之後,愣了一愣。
呂氏隻當她是沒聽明白,便又解釋了一番:“每日也就做上半日的活,每天七個錢,一年便是二兩銀子呢,不說旁的,給孩子扯幾身衣裳的錢是有了,半日的活又不耽誤什麼,巧慧如今也大了,能自個兒玩,倒也不用你成天看着。
”
張氏自然是曉得這個道理的。
一年至少二兩的銀子,這對于一個婦人來說,掙得是不少,還守家守地兒,啥也不耽誤的,這跟天上掉餡餅沒什麼分别。
張氏自然也是心動萬分,臉上的笑意漸漸蔓延,拉着呂氏的手道:“到是聽明白了,二嫂這是給我們家送錢來的,這半年以來,香苗這丫頭越發有出息,給我們家可是找了不少掙銀錢的門路,連今兒個這事兒,二嫂也先緊着我們家來,我這心裡頭暖着那。
”
“這話說的,咱們說是兩家,過的跟一大家子似的,哪兒還分得這麼清了?
香苗一說這事兒,我頭一個便想到你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呂氏笑盈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