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城共有九門,東西南各三門。
西南的延平門屬西城姜二爺管轄,西北門開遠門屬北城喬增梓管轄,西正門金光門和東正門春陽門相貫通的東西長街,是北城與西城的分界線。
肅州的軍馬自金光門入城,該由誰去維護治安、疏通街道呢?
這次辦差,可以直接将軍馬送到太仆寺,說不定還能見到萬歲。
這可是露臉的體面差事。
姜二爺看出了喬增梓的渴望,便在桌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讓他讨下這個差事。
喬增梓感激不已,在桌下抱了抱拳,待府尹大人說完,他便主動道,“大人放心,下官定會帶人疏通街道,管限行人,确保軍馬平安送進太仆寺。
”
張文江見姜楓并無争奪之意,心下十分滿意,又說了幾句後,才道,“姜大人治理西城有方,聲名傳入金殿,得聖上賜匾稱贊。
爾等當以姜楓為楷模,克己勤勉,令康安城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有口皆碑。
”
“是。
”其餘四城的指揮使齊聲應了。
姜二爺連忙站起身,“下官不敢居功,是大人您不厭其煩地教導,才令下官茅塞頓開。
聖上誇獎下官時,下官也是這樣跟萬歲講的。
”
廖綱……
“也是姜大人聰慧,本府稍加點撥幾句,便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張文江笑得頗為欣慰,他沒想到姜楓上任才三個月,就給讓他在萬歲和群臣面前露了這麼大一個臉,這樣的下屬,誰不喜歡?
站在張文江身後的師爺周其文也不斷點頭,不錯,非常不錯,姜二爺這差事辦得比他想的還要好,他二弟這次真是跟對了人。
被西城搶了南市不少生意的南城指揮使高永虎操着他的大嗓門問道,“張大人,下官有幾件事想向姜大人請教,成麼?
”
張文江點頭,“同僚交互,學人之長避己之短,乃是好事。
”
高永虎就不客氣了,“姜大人,高某聽說你許了自己一半的臘奉給西城衙門的差官們,可有此事?
”
這世上就沒不透風的牆,姜二爺也不隐瞞,一臉肉疼地道,“不錯。
在下才不及諸位,隻能仰仗衙門的差官多多出力,所以才出此下策咬牙割肉。
”
聽了他的話看了他肉疼的表情,其他人心裡總算平衡了些。
官員年底最大的一筆進項便是臘奉。
依慣例,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年底的臘奉是三百兩,姜楓許出一百五十兩,也确實是割肉了。
東城的杜茂申則問道,“姜大人此舉确實别出心裁,杜某想向姜大人請教的是,你是如何約束西市那些地痞無賴的?
”
這也是衆人最關心的問題之一,大夥都盯着姜二爺,等他說話。
姜二爺一臉真誠道,“地痞最是無賴,不聽管束,諸位大人試想,他們整日在坊市間閑混為惡,為的是什麼?
”
“好吃懶做!
”
“坑蒙拐騙!
”
“打架鬥狠!
”
“……”
衆人七嘴八舌地列了十數挑地痞們的可惡之處,對其深惡痛絕,卻也無可奈何。
因他們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抓了打幾闆子罰些銀錢,他們出去後還是老樣子。
姜二爺耐心聽大夥說完,才道,“歸根到底,他們要的就是臉面和銀錢。
姜某跟衙内官員們商量後,便在西城布控,将他們都抓進衙門吓唬一番……”
“他們哪會吃這一套,大夥誠信請教,姜大人這樣糊弄,不合适吧?
”廖綱立刻道。
姜二爺笑道,“廖大人莫急,竊聽在下慢慢講來。
在下将這些人抓來吓壞一番後,也給了他們賺錢兩條賺錢的門路:一是西市有商販敢缺斤短兩坑蒙拐騙,隻要他們人贓并獲送至衙門,便将商販罰銀的一半交給他們做賞錢;二是,但凡有賊人入西城行盜竊、拐騙等事,他們抓住之後,按照賊人的罪責輕重,給予獎賞。
”
中城兵馬司的左元亮道,“如此這般,衙門豈不是要拿出大筆的銀兩養着他們?
”
“左大人所慮很有道理。
不過地痞無賴們對坊市的熟悉程度遠勝你我,有了他們幫忙清市擒賊,坊市安甯,百姓才會安居樂業,商販生意興隆,所繳稅錢便會增多,若細細算來,入還是能敷出的。
”姜二爺解釋道。
衆人若有所思,廖綱繼續雞蛋裡挑骨頭,“姜大人此舉,不就等于讓地痞搶了巡城官兵和捕頭的差事麼?
”
姜二爺正氣凜然地道,“廖大人,地痞無賴也是我大周子民。
為官者當愛民如子,給他們指條明路讓他們回歸正途,有何不可?
若經過幾個月的曆練,他們能擔起巡城官兵和捕頭的差事,咱們便将其招安納入衙門。
多出來的人手可派上其他大用處,豈不是兩全其美?
”
廖綱被姜二爺說得啞口無言,京兆府另一位少府尹趙敏德站起身拱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姜大人心懷善念和大義,敏德敬佩之至。
”
姜二爺連忙拱手,“趙大人近三年審理的大案卷宗,下官都有認真品讀,大人您每次都能通過被旁人忽略的蛛絲馬迹追出兇手,下官對您才是敬佩之至。
若下官能有您的一半辦事,也不至于将臘奉讓給賀道斌了。
”
衆人聽得哈哈大笑,張文江對今日議事的成果頗為滿意,又說了兩句便讓衆人散了。
這時已到了吃午膳的時辰,喬增梓對姜二爺治理西市的法子非常感興趣,想借着請姜二爺用午膳的機會,再向他請教一番。
誰知姜二爺卻留在房中與張大人說話,喬增梓隻得先行一步。
議事廳内,姜二爺嬉皮笑臉地站在張文江面前,“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還請大人應允。
”
正熏熏然地張文江立刻警醒,“你先說什麼事。
”
姜二爺靠近一步,壓低聲音道,“下官想去趟死囚牢,問一問孟二,為何這麼恨下官。
”
今日機會難得,姜二爺想趁着張文江高興,試一試他的态度。
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下次還不成,他就不經過張文江這一關,直接買通牢頭進去!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問也罷。
”死囚牢哪是說進就能進的,張文江不應。
姜二爺望着張文江,悲痛道,“大人也知,下官的妻子死後,隻給下官留下兩女一子,他們是下官的命根子。
孟二恨下官恨到想要了留兒的命,這讓下官費解又驚恐。
下官想問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是否孟家其他人也這麼恨姜家。
若不問明白,下官寝食難安。
大人您也知道,下官的祖母、父親、妻子都已離世,下官再也承受不了親人亡故的悲痛了。
”
張文江與姜楓對視片刻,終是歎了一口氣,妥協道,“一個時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