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溪出門追上劉申,将他硬拉到偏僻處,低聲道,“既知劉君堂公子病了,申兒空手去實為不妥,姑姑趕巧帶了兩包溫補的藥材,你提着去便拜訪劉公子吧。
”
劉申正在賭氣,不肯擡手接。
劉溪清楚他的脾氣,便轉手将藥材交給了他身邊的小厮,哄他道,“申兒是邑江侯府的嫡長孫,是咱們府裡最知書達理的,姑姑知道你雖心裡不高興,但到了劉公子面前,一定會表現得溫文有禮。
快去吧,姑姑給你點你愛吃的煨芋談禅,等你吃。
”
被小姑姑推着往前走了幾步,劉申才收起不情不願地表情,邁着他自認為最得體的步子,甩袖向風華樓内院走去。
提着禮品的小厮立馬跟上,不待劉申吩咐,便拉住路過的店夥計問道,“劉君堂住在何處?
”
手裡的托盤差點脫手的店夥計心中惱火,但看劉申的衣着打扮便知這位少爺是他惹不起主,客氣回道,“劉公子住在天字一号院,公子直着往前走到頭,院門上有挂牌子。
”
小厮在頭前引路,尋到天字一号院後,擡手扣響緊閉的院門,守院門的劉家仆從緩緩将院門打開一道縫向外瞧。
小厮大聲道,“此處可是劉君堂劉公子的住處?
勞煩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邑江侯府劉申公子前來拜會。
”
仆從連忙打開門,拱手行禮拜見,然後滿是歉意道,“公子爺實在對不住,我家少爺卧病在床不能起身,無法見客。
”
小厮見劉申皺眉,立刻大聲道,“你這潑皮好生沒規矩!
我家少爺登門拜訪,不管劉公子見不見,你也該進去通禀一聲才對,還不快去!
”
劉家仆從隻得拱手道,“是,小人這就去,請公子爺稍待。
”
“真是小地方來的,一點規矩也不懂!
”小厮推開院門,彎腰擡手,“少爺裡邊請。
”
倒背雙手的劉申見院中西廂房下有丫鬟正在熬藥,滿院盡是難聞的藥味,腳都不擡一下。
邑江侯府?
那不就是跟恩師素有恩怨的府邸麼?
正在讀書的劉君堂擡起眸子,平靜吩咐道,“不見。
”
“是。
”仆從退出去,輕輕關好房門,快步到了院門外躬身行禮,“請公子爺恕罪,我家少爺用藥睡下了,小人等喚了幾聲沒能喚醒。
等少爺醒了,小人定将您來訪的事情告知少爺。
”
“既然劉公子病着,我也不便進門打擾,改日再來拜會。
”劉申溫文有禮地點頭,轉身離去。
公子沒有說将禮品放下,小厮十分幹脆地轉身提着藥包去追劉申。
劉家仆從一直躬身等劉家主仆不見了身影,才退回院中關緊院門。
劉申回到前院雅間,幹脆道,“劉君堂病重無法起身,我沒有進去打擾。
”
劉溪連忙問,“那你可将藥材送給劉公子了?
”
劉申搖頭,“我沒留意,藥材一直是五九提着。
”
劉溪急得想跺腳,轉眸示意盛婆子出去看看。
盛婆子剛要出門,便見大夫人身邊的管事媳婦菊芳把藥包提進來了。
菊芳将包裝精美的藥包送到盛婆子手中,笑道,“五九說這個盒子是四姑娘的,托奴婢給姑娘提進來。
”
見劉溪臉色十分難看,柳如煙心中痛快,笑道,“既然人家病着,咱們也不便打擾。
擺膳吧。
”
心中有事的劉溪哪有胃口用飯,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起身道,“大嫂,我出去走走。
”
柳如煙吩咐道,“此處是客棧,人多眼雜,菊芳,你陪着四姑娘去。
”
“是。
”菊芳應下,站到了劉溪身邊,劉溪暗暗咬牙,帶着盛婆子和菊芳出了雅間。
咬着筷子的劉瀾鬼靈精怪地問,“娘,她是奔着劉君堂來的吧?
”
柳如煙沉下臉,“不懂規矩,你該給她叫什麼?”
劉瀾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娘,姑姑是奔着劉君堂來的吧?
”
柳如煙垂眸道,“不要亂說,她是出門來取符水的。
”
劉瀾撇撇嘴,“娘,女兒也吃飽了,想出去轉轉。
”
“去吧。
”柳如煙明白女兒去做什麼,并不攔着。
待女兒出去後,她示意丫鬟去門外守着,才給兒子夾了一塊炸的金黃的芋頭,溫和道,“申兒,娘知道你現在受了不少委屈,娘也心疼……”
“兒沒受委屈!
”劉申變聲期嘶啞的嗓音着濃濃的抗拒。
柳如煙并不在意兒子的态度,繼續道,“你爹如今那副樣子,咱們娘仨是指望不上他了。
娘與你外祖父商量過了,再過兩年娘便送你出京到你外祖父那邊去,跟在他身邊學做事。
”
劉申心思一動,語氣軟和了些,“兒跟着外公做什麼?
”
“娘的傻孩子。
”柳如煙溫和勸着,“人生不隻有當官這一條路,你踏下心來跟着外公讀書,隻要你詞歌賦寫得好、文章做得好,照樣能著書立說、出人頭地。
屆時,旁人說起你隻會提起你的學識和才華,而非你是誰的兒子。
你本就聰慧過人,隻要肯用功,三十歲之前必能功成名就,載譽而歸。
”
劉申眼裡迸出亮光,“娘,兒今年就去。
”
柳如煙輕輕搖頭,“還……”
“那兒要等到什麼時候?
兒如今在府裡在國子監已無立足之地!
再留在康安也是浪費時日……”見母親臉色沉了下來,劉申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劉瀾跑到院外時,發現劉溪正低着頭在風華樓小園中找尋什麼東西,便上前問道,“四姑姑在找什麼?
”
劉溪故作鎮定地擡眸,“沒找什麼,我隻是瞧着地上鑽出的小草芽很是歡喜罷了。
”
說謊!
當我是瞎子麼?
你臉上哪有一點歡喜的樣子!
劉瀾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用繡花鞋使勁碾着地上剛鑽出的小草,我讓你看!
劉溪找了一圈後,失望又惶恐地跟着大嫂上馬車回府。
待回到房中關緊房門,菊芳才将藏在袖中的信件遞到柳如煙面前,低聲道,“夫人,這是四姑娘藏在禮品盒的書信。
”
柳如煙輕哼一聲,擡染着豆蔻的細指抖開信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信尾的“溪”字落款上,諷刺道,“真是……不知廉恥。
”
菊芳歡喜道,“有了這封信,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