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驿亭内看着爹爹和二郎哥、哥哥帶人漸漸遠去、變成小黑點然後消失在遠道上後,姜留的目光在遠山上稍作停留,然後回眸笑道,“大哥、采薇姐、姐姐,你們覺不覺得山有點綠色了?
”
姜大郎也深吸一口氣,笑道,“明日驚蟄,春将半,山豈敢不綠?
”
姜慕燕忍住濃濃的不舍,也道,“草色驗看近卻無後不消一月,便是煙柳滿皇都了。
趁着這個使節,咱們該多出來走走。
”
聽他們一個個都能出口成章,鄭采薇是沒這本事的,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直接問道,“咱們去哪玩?
”
姜留笑道,“采薇姐錯了,是我們去玩,你還要忙着與振喻訂親呢!
”
“好你個小留兒,竟敢嘲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鄭采薇曉得姜留怕癢,伸着爪子向她撓去。
“姐姐追不上我,看你怎麼收拾!
”姜留咯咯笑着往前跑,鄭采薇跳着腳在後邊追。
姜大郎與三妹相視一笑,邁步走下驿亭,向城門的方向走去。
妹妹已經這麼努力了,他更要振作起來,照顧好家裡人,不讓二叔擔心。
東風穿過驿亭邊的垂柳,帶着皇城的餘溫和姜留的笑聲,向西很快便到了距康安十裡的長亭内,吹動姜二爺身上鮮紅的官服。
姜二爺仰頭飲下左相親手斟的酒,滿面春風道,“太傅能來十裡長亭相送,下官等受寵若驚。
”
太傅拱手,花白的長須和誇大的衣袖被風吹動,“此行遙遙,君心挂念。
萬望姜侍郎、曹法曹和諸君珍重,早日平安歸來。
”
姜二爺、曾顯志和謝清泉帶衆人還禮,告辭繼續趕路。
待走出三五裡後,姜二爺便與謝清泉和曾顯志道,“兩位大人,天寒風冷,咱們轉乘繼續馬車可好?
”
謝清泉笑道,“老夫也正有此意。
”
“下官昨夜沒睡好,先去補一覺。
”姜二爺從馬背上直接跳上身旁的馬車,鑽了進去。
曾顯志見此,不由得感歎道,“姜侍郎不愧是武舉出身,身手如此矯健,下官自愧不如。
謝老,咱們也到馬車上去?
”
姜二爺上了馬車後,招手喚“裘叔”,“您老也近來歇會兒?
”
“裘叔”笑着搖頭,“老夫久不出門,難得有機會騎馬,再過會兒瘾,二爺您先歇着。
”
姜二爺又看了看護在車邊的兒子、侄子和江熹景,便随手點道,“淩兒上來給為父錘錘腿。
”
“是。
”江淩跳下馬,鑽進馬車,低着頭給父親捶腿。
姜二爺靠躺在馬車上,以手支頭看着兒子,問道,“心裡難受?
”
江淩的手停了一下,才有接着給父親捶腿,幾不可聞道,“……嗯。
”
姜二爺歎了口氣,“為父也難受,可再難受咱們也得往前走、往前看。
那句詩叫什麼來着?
不如心疼眼前人!
”
眼淚都快掉下來的江淩抿抿唇,更正道,“不如憐取眼前人。
”
“意思差不多就得了,差一個兩個字沒事兒。
”
江淩的手重了些,嘀咕道,“失之毫厘謬以千裡,一句詩七個字,父親就錯了兩個,意思也大相徑庭了。
”
姜二爺桃花瞳瞪圓看着兒子,忽然道,“想哭了?
過來為父抱着你哭會兒?
”
江淩毫不猶豫地拒絕,“兒沒有!
”
還沒有呢,眼淚都快掉下來還逞什麼能,姜二爺一擡腿把兒子掃到自己身邊,“才多大個人,裝什麼老成。
想哭就哭想鬧就鬧,否則憋壞了老子可不出銀子給你看病。
”
讓父親這麼一折騰,江淩那點離愁别虛全跑了,哪還哭得出來,“兒想出去騎馬。
”
“不急,睡一覺再說。
”這輛馬車是為了趕長路特意改裝過的,車内墊了三層厚厚的墊子,躺着舒坦又不颠簸,正适合睡覺。
姜二爺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側身湊到兒子耳邊低聲道,“假扮裘叔這人裝得還挺像,我覺得能糊弄過去。
”
從身量、動作、聲音、容貌來看,确實都很像。
江淩湊到父親耳邊低聲道,“這幾日父親不要靠他太近,以免被誤傷。
”
“為父明白。
”姜二爺又打了個哈欠,“睡吧。
”
“兒睡不着。
”
“睡不着就在這保護為父,為父睡會兒。
”姜二爺脫下官服裹上被子,安安穩穩地睡了。
白日睡足,晚上也好守夜,江淩也打了個哈欠,鑽進被子裡睡了。
他們睡得正香時,姜大郎帶着弟弟妹妹們回到了府中。
雖然一家人都努力打起精神,但姜二爺走了,家裡就像空了一大半,所有人都覺得空落落的。
姜三郎、四郎和江熹辰帶着小悅兒和小樹在花園内玩耍,北院正房中姜老夫人、姜平藍和鄭夫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嶽錦儀和闫氏與雅正在西院房中一邊閑聊,一邊給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
姜家三姐妹和廖春玲、鄭采薇則聚在任府書房内,叽叽喳喳地議論着去何處玩耍。
眼睛還紅着的書秋走進來,在姜留身旁道,“姑娘,延管事求見。
”
裘叔走了後,任府内由延平管事,他這會兒來,應是有事發生。
姜留起身,到此院的東廂房見他。
延平進來後便低聲道,“姑娘,孔能在新昌坊内跟鄰居打架,用刀剁掉了人家兩根手指頭,被抓去了南城兵馬司衙門。
他那鄰居在衙門裡有人,人家要斷孔能的雙手,咱們管還是不管?
”
姜留皺起小眉頭,問道,“這是第幾次?
”
孔全武臨死之前,裘叔去見他,讓孔全武把他知道的事都講出來,并許諾将來孔能有難,他們會出手幫他三次。
延平回道,“去年春天裘叔幫他找了份差事讓他糊口,若這次咱們出手,算第二次。
”
姜留點頭,“管。
讓姜明去跟彭伏九說一聲,孔能該賠多少銀子陪多少銀子,留下他的雙手。
”
“是。
”
延平出去後不久,呼延圖颠颠了進來,“姑娘,今日又有禦史往上遞折子參奏邑江侯和劉承,咱們的人打聽到消息,下次早朝之上,萬歲就要處置邑江侯了。
”
邑江侯這個爵位,是因救先帝有功而封的,萬歲應不會把爵位收回去,不過劉繼的官位應會被免了。
至于劉承,姜留擡起桃花瞳,“派人盯緊了安德坊李家,若他們對劉承下手,派個咱們的人救下他,然後潛伏在劉承身邊。
”
呼延圖不解,“姑娘,為何不直接除了劉承?
”
“他在康安混迹三十餘年,定知道不少有價值的消息,留着他或許還有用。
還有……”姜留瞪着邋遢的呼延圖,沉下小臉道,“收拾體面了再出門,若再讓本姑娘瞧見你這幅樣子,你就去馬場挑兩個月的馬糞。
”
以為二爺走了後,便可舒坦過日子的呼延圖打了個激靈,“是,某這就去收拾,絕不再污了姑娘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