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沮喪、恐懼、後悔等多種情緒在劉承的腦袋裡四處沖撞着,他以頭緊緊抵着冰冷的牆面,身體蜷縮成一團。
他父親邑江侯劉繼被參了三本,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卻被萬歲剝了司農寺少卿的差事,責令回府思過!
同樣是在早朝上,禦史台中丞武雲山上書,自請去遠在數千裡外的荒野小縣做縣丞。
姜楓剛走,萬歲便處置了邑江侯和禦史中丞,是什麼意思大夥心裡跟明鏡一樣——殺雞儆猴。
他邑江侯府和武雲山是被殺掉的雞,滿朝文武都是被警告的猴!
憑什麼空有其表不學無術的姜楓就能有這麼好的運氣,他能做的事情,自己也能做,還能比他做得好上十倍不止!
劉承的手緊緊抓着頭發,面容猙獰。
“夫人,這梳妝台可要帶上?
”屋外,有管事媳婦請示道。
柳如煙淡淡的聲音傳進劉承的耳朵,“這是我的嫁妝,為何不帶?
能帶的都帶走,帶不走的都砸了或燒了。
”
“是。
”管事婆子應下,又開始翻箱倒櫃地收拾東西。
這張床定也要被搬走。
縮在床上的劉承深深吸了幾口氣,坐起身整理發髻,換下身上褶皺的衣衫,挺直腰杆沉着臉走出了去。
看到端坐在房中的衣着光鮮、面容嬌美的妻子,劉承的眼神更陰沉了。
若是他沒跟姜楓對上,他定不會娶柳如煙為妻,姜楓也不會為了個女人跟他鬥這麼多年,他定還是風光無比的邑江侯世子,每日出入戶部,受衆人恭維、豔羨……這個女人該死!
柳如煙掃了一眼陰郁的劉承,淡淡問道,“跨院裡的小妾你想帶哪幾個,自己去安排。
到了莊子内,她們的吃穿用度全由你負責。
”
劉承陰沉沉道,“你這是何意?
”
柳如煙冷笑,“就是字面的意思。
山前莊内隻有三十畝薄田,一年的出息養活不了幾個人。
”
邑江侯為求自保,将長子一家攆去東城外山前莊思過,侯夫人暗示得非常清楚,讓他們在山前莊好好過日子,不必再回城。
劉承沒有差事,沒有進項,若把所有小妾都帶上,山前莊每年産的糧都不夠她們吃的。
劉承陰在快要被搬空的堂屋站了半晌,才轉身去了跨院,不大一會兒,跨院裡便傳出了哭聲,柳如煙又冷笑一聲,吩咐繼續往外搬自己的東西。
劉瀾眼淚汪汪地跑到母親面前,“娘……”
柳如煙平靜地給她擦了眼淚,“不哭,咱們去莊子上,日子會比現在過得更好。
”
“嗯。
”劉瀾紅着眼睛應了,父親被革職後,劉瀾在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常被二房的人欺負,但若去了莊子上每日面對荒野,她要怎麼度日?
見菊芳走了進來,柳如煙讓婆子帶着女兒去收拾東西,才問道,“如何?
”
菊芳壓低聲音道,“少爺隻帶着甯姨娘去,其他人都留在府中。
”
冷笑,快成了柳如煙唯一的表情,“我早就料到了。
”
西跨院裡,伺候過劉承的姨娘、通房不下十人,但良妾隻有衛尉寺少卿的庶女甯可兒一個,其他人都劉承都沒有用處。
得知劉承一家被邑江侯府攆出了侯府,姜慕錦拍手稱快。
姜慕燕則仔細問了一番,才道,“足足六輛馬車,連梳妝台、桌椅都帶着,這應該是劉承夫人的嫁妝。
想必去了莊上不久,她就要跟劉承合離了。
”
鄭采薇不解,“既然想合離,幹嘛現在離,直接把嫁妝拉回娘家去?
”
姜慕燕回道,“應是為了一雙兒女吧。
劉申是劉承唯一的嫡子,現在跟在其外祖父身邊讀書,若劉承不肯放手,劉夫人就不可能把他帶出劉家。
”
鄭采薇握拳,想說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為止,但想到母親反複叮囑她的話,便生生把話忍了回去。
鄭采薇對姜家與邑江侯府的恩怨知之甚少,姜慕燕不想再議論下去,便笑道,“大姐今日從靖善坊搬到崇化坊,讓咱們後日過去玩,你們說咱們帶什麼禮品為好?
”
第二日跟随她們四姐妹一起去崇化坊的,還有懷着孕的嶽錦儀。
姜慕容搬新家暖竈,懷孕身孕的嶽錦儀登門,寓意極好。
姜慕容扶着大嫂,帶着幾個妹妹、表妹在進院。
這處新租的宅院依舊是兩進的,但内院比在靖善坊賃的要寬敞不少。
後院西側沒有蓋廂房,而是建了一處半畝地大的小園子,姜慕容把從妹妹從姜府西内移來的桃樹苗親手載在小園中。
姜慕錦拍着手笑道,“待桃花開時,大姐一定要辦賞花宴!
”
“好,一言為定,到時候你們都來,咱們在院裡擺桌吃酒。
”姜慕容爽快應了。
嶽錦儀、姜慕燕和姜慕筝三個才女,立刻開始商量桃花宴不能隻有酒,還有桃花畫、有桃花詩、有詠桃琴。
姜留聽着衆姐姐們的議論聲,看着隻有仨枝丫的小桃樹,頓覺它下個月不從頭到腳開一樹花,都對不起衆人這份期待。
今日李正秋去靖善坊求學不在家,衆姐妹們在這裡玩得十分盡興。
傍晚時分,嶽錦儀先回府歇息,姜家五姐妹、鄭采薇和廖春玲浩浩蕩蕩地出門,趕奔西市賞燈。
崇化坊緊鄰西市,衆姐妹說說笑笑便走到了。
今日正月十八,燈市依舊熱鬧。
衆人在各色花燈間暢遊,每一個都笑得十分開心。
姜留見到跟在她們周衛的除了姜府護院和摘星樓镖師外,還有幾個眼熟的秦府侍衛,笑容就沒從臉上落下去過。
她笑得越開心,着便裝的秦府侍衛便覺得越糟心。
去年,他們還蒙着面,在柿豐巷内上蹿下跳地刺殺這小丫頭,這會兒卻要給她當保镖,能不糟心麼!
不過……姜家這小姑娘笑起來是真漂亮,難怪大少爺為了她都瘋了。
“君堂哥!
”提着燈籠的姜留一眼瞧見對面亮眼的男子,歡快打招呼。
與好友同遊西市的劉君堂,擡眸看到站在花樹銀花之下的姜慕燕,心中七上八下,都不知該邁哪條腿走過去。
姜三姑娘怎會在此?
她定會以為自己是故意來與她“偶遇”的吧?
這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