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祖母和外婆面對面不說話,姜慕燕緊張起,輕輕搖了搖外婆的手。
王老夫人回神,輕輕點頭道,“嫂子,我将清荷的嫁妝送回來了。
”
當着明白人不說糊塗話,姜老夫人徑直道,“怎敢勞煩弟妹親自送回來,讓他二舅一個人來就足夠了,弟妹坐吧。
”
“我過來,是有兩件事要跟嫂子說。
”王老夫人落座後,也開門見山地講道。
“弟妹有話請講。
”姜老夫人颔首。
被二舅抱在懷裡的姜留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祖母和外婆過招。
轉身從婆子手裡接過裝着嫁衣的錦盒,“一是清荷的嫁衣衣袖在府中破損了,我替換成了自己嫁衣的雙袖。
”
說完,王老夫人打開錦盒,展開女兒的嫁衣。
姜留眼睛都睜大了,一是奇怪嫁衣居然是青色的,二是被繡紋複雜的嫁衣上綴着的珍珠和翡翠亮鎮住了。
這也……太豪太漂亮了!
雖然嫁衣的兩個衣袖也是青色的,但連姜留這個外行都看得出歲月在衣袖布料上印下的沉重痕迹。
不過衣袖的繡紋、滾邊雖然與嫁衣用的是不一樣的花紋,但換上之後卻也很搭調。
見六丫頭眼睛瞪得溜圓傻呆呆的,姜老夫人直接問三丫頭,“燕兒覺得呢?
”
嫁衣是她娘的,她娘去世時沒帶走,就是留給她們姐妹的,自然是由她們說了算。
姜慕燕跪在地上,“外婆裁自己的嫁衣補母親的衣袖,燕兒惶恐,請外婆賜還母親的衣袖,燕兒縫補接好後,立刻将外婆的嫁衣送還。
”
她就知道燕兒是姜家最懂規矩的姑娘,王老夫人語氣溫和了些,“衣袖在盒子裡,燕兒可以補,不過外婆的衣裳不用還。
你們的母親早逝,外婆将自己的福氣也送給你們,願你們以後覓得良婿,舉案齊眉,兒孫滿堂。
”
“謝外婆。
”姜慕燕再拜。
母親的嫁衣回來了,嫁妝回來了,她惶恐不安的心終于安穩下來,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姜留也跟着拜,“多-謝-外-婆。
”
王老夫人扶起兩個外孫女,握住姜留的手道,“前日在府裡是外婆沒問清楚,害得外婆的留兒受委屈了。
”
“沒-有。
”姜留真誠搖頭。
王老夫人又與姜老夫人道,“第二件,是清荷的嫁妝搬回去後照看不周,緻使部分布料污損無法再送回來。
因采買不及,所以我王家補給兩個孩子一千兩銀子,嫂子覺得如何?
”
一千兩太多了,不過王家既然拿了來,姜老夫人自然不會為兩個孫女推出去,“燕兒,留兒,你們覺得呢?
”
姜慕燕連忙又跪下,“慕燕多謝外婆。
”
慢半拍的姜留正準備跪下時,被外婆攙扶住了,“除了這一千兩,王家再添五百兩,補兩個鋪子和柳家莊去年應有的進項。
以後鋪子和田莊,就勞嫂子幫兩個孩子照料了。
留兒覺得這樣可成?
”
一下就多了一千五百兩銀子的姜留笑彎了眼睛,“可-以-買-好-多-好-多-糖。
”
本來凝重的氣氛,被姜留一句話打破了,王老夫人笑道,“少吃些糖,仔細把牙吃壞了。
”
姜老夫人也道,“燕兒已經十歲了,鋪子和田莊以後就由她管着,弟妹覺得如何?
”
這樣當然是最好的,王老夫人點頭,“這是契書和清單,讓孩子的二舅帶着她們去清點擡回來的東西,勞煩嫂子派人拿着單子看能否對得上。
”
姜老夫人點頭,點了身邊的劉婆子和姜留的奶娘,“當時送出去時是她們跟着過的數,本還有燕兒的奶娘,不過奶娘現在在柳家莊養傷不在府中,由她們兩個去,弟妹覺得如何?
”
“由嫂子做主。
”東西都送回來了,誰過數都一樣,隻要能拉姜家大門就成,“财不外露,箱子搬進來再開,嫂子覺得如何?
”
若是王家老大跟着來,姜老夫人定不會同意進府再開箱,但王家老二的為人,姜老夫人還算信得過,點頭同意。
衆人出去後,屋裡隻剩下兩位老夫人,氣氛又冷凝了。
姜老夫人主動開口道,“再有十天便是清荷的忌日了,有些話壓在心裡許久,老身想趁這個機會跟弟妹說清楚。
”
王老夫人點頭,她也有些話,不吐不快。
姜老夫人輕聲道,“我家糟了橫禍,萬般無奈之下,變賣家财求活路。
清荷賣了三個莊子貼補家裡的窟窿,老身一直為此慚愧萬分。
”
王老夫人眉毛動了動,端起茶杯,淡然道,“清荷嫁入姜家,就是姜家的人,她的自然就是姜家的。
“
姜老夫人再道,“老爺去後,太夫人病倒,老身也身子不濟,由三個兒媳為其祖母侍疾,是老身疏忽,未發現清荷的身子也不好。
”
王老夫人握住茶杯的手忍不住顫抖,茶水傾灑在手上微燙,姜老夫人将茶杯放在桌上,因未掌握好力道,發出“砰”地一聲。
這一聲,便是兩家之間最大的裂痕,屋内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許久之後,王老夫人才冷冰冰地問,“當時女婿何在?
”
“他出府去為祖母求藥。
”
“這裡是康安城,彙聚天下名醫,他求藥竟去整整了七日!
”王老夫人怒道。
“他去了城外。
”姜老夫人道。
姜太夫人已病入膏肓,他竟還出城尋藥!
若女婿在府中,她的女兒就不用日夜辛勞,不會病倒!
王老夫人粗重地喘息着。
屋内又陷入沉默中,許久之後姜老夫人才又道,“不管親家母信或不信,清荷嫁入姜家後,太夫人寵着她護着她,老身也從未真正難為過她。
”
王老夫人騰地站起身,“那女婿呢?
他是怎麼對待我女兒的!
”
姜老夫人也站了起來,“我兒一沒養外室,二沒寵且滅妻。
”
“若他沒養外室,姜淩是哪兒來的?
!
”王老夫人反唇相譏。
姜淩的身世不可說,姜老夫人垂眸,“姜淩的事絕不是親家母想的那樣,我兒絕未做過對不起妻兒的事。
”
你兒子未對不起我女兒,那姜淩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成!
王老夫人待不下去了,擡步往外走。
姜老夫人冷聲道,“親家母隻挑姜家的不是,怎不問問你女兒嫁入姜家後是怎麼對待我兒子的?
她打心裡看不起我兒,這些年連笑臉都沒露過幾個,還教着燕兒不讓她與我兒親近……”
王老夫人猛地轉身,“你兒身上有哪一點值得人敬重?
”
“我兒孝敬父母、善待親朋、不違法犯科,不打罵妻兒,有哪點不好?
”姜老夫人怒火飙漲,“若不是看上了我兒,你們王家做什麼巴巴地請媒人登門,點名道姓要将你女兒嫁與我兒為妻!
”
此一時彼一時,若早知姜家會有今日,她絕不會上趕着把女兒嫁進來!
王老夫人轉身,用力拉開屋門,卻見姜淩和姜留兩個小家夥手拉手站在院中,吃驚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