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戌時,名做姜思源……”鶴發童顔的于淵子口中喃喃自語,左手拇指,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上指指點點地掐算着。
跟和至混得久了,姜留也懂了些道家皮毛,知道于淵子是在掐算六弟的八字吉兇。
同樣的動作,和至做出來顯得極為可愛,于淵子卻仙氣十足,難怪萬歲會選他做靈寶觀的觀主。
片刻之後,于淵子道長睜開眼道,“甲辰龍年二月十七戌時,龍喜水,五行喜金。
姜為木、思為金、源為水,此名五格大吉,上佳。
”
弟弟名字好聽,又合八字五行,這讓姜留十分開心,道出此行的主要目的,“您看我弟弟該起什麼樣的乳名?
”
于淵子道長又掐算一番,笑道,“依梅花易數,‘姜思源’三字為兌宮第二位的澤水困卦,變卦為澤地萃卦。
此卦下坤上兌,應順天任賢,未雨綢缪,柔順而和悅,方可相得益彰,安居樂業。
六公子的乳名,取‘順’、‘和’、‘悅’三字皆可。
”
順,順兒、順子?
這名像是在喊店裡的小夥計,姜留搖頭。
和,和兒?
和二……姜留覺得這一嗓子喊出去,某位賊拉有錢的乾隆朝胖中堂一下就能蹦到自己面前,又搖頭。
悅,悅子,悅兒?
勉勉強強。
姜留道,“那就取‘悅’字吧,多謝道長。
”
于淵子取出一枚桃木符,言道,“此符挂在六公子的床上,可保六公子不受邪物侵擾。
”
“多謝道長。
”這符一看就是于道長費心思做的,姜留起身雙手接過,再此道謝。
于淵子端詳姜留片刻,又道,“貧道觀六姑娘面相,三十日内會有血光之災。
姑娘須仔細,不可逞口舌之勇。
”
血光之災?
姜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的印堂黑了麼?
見江淩渾身緊繃,和至連忙拉住他勸道,“淩哥莫慌。
人生在世,三災九難是難免的,我師父就是說留兒妹妹近日會磕磕碰碰,并無大礙。
”
江淩不信,抱拳躬身請教于淵子,“道長讓我妹妹不要與人逞口舌之勇,是說她此難與犯口舌有關?
”
于淵子颔首,“面相上确是如此。
正如小徒所言,此難并非關乎生死的大災,并無大礙。
”
隐隐約約,此難似乎還牽扯着六姑娘的紅鸾星,但六姑娘的命數非比尋常,不可以面相和八字論之,于淵子不敢斷言。
“我這一個月不跟人吵架,哥哥别擔心。
”姜留拉住哥哥的胳膊,因為哥哥太緊張,她自己反倒緊張不起來了。
江淩握緊妹妹的手,在心裡将會與妹妹吵架的人過了一遍。
王家人、柴小八、姜三郎、廖元冬,每一個都被他記在小本本上,回去逐一清除。
于淵子去忙碌他的新道觀後,江淩帶着妹妹與和至在五通觀内玩了會兒雪,等到樂陽和仁陽先後經金光門出城,才乘車返回府中。
姜留把于淵子道長給六郎起的小名告訴祖母和母親,又将桃木符遞上。
姜老夫人親手将桃木符挂在乖孫床頭,嘴裡念叨着,“祖母的小悅兒要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地長大。
”
見祖母望着弟弟的眼神都恨不得能擠出水來,姜留萬分好奇她覺得弟弟是美還是醜。
雅正也對兒子的乳名極為滿意,對他的大名更滿意。
姜思源,飲水思源,聽名字便是個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
趁着妹妹看弟弟時,江淩把姜慕燕請到新院書房,把妹妹有血光之災的事情講了,然後道,“姑母今日傍晚就能入城,六弟洗三後,想辦法讓她盡快帶着兒女歸太康,順道把三郎帶回去住幾日。
”
姑父廖青莫在勒縣任期滿三年後,被調去太康任知縣。
太康距康安三百裡,如果三郎去太康玩,住上幾日再加來回,便要出正月了。
出了正月去書院讀書,他與妹妹也一日見不上幾回,就吵不起來了。
姜慕燕立刻想到了主意,“祖母有意為大哥娶雍丘嶽家的姑娘,姑姑回太康必會途徑雍丘,讓大哥帶着三郎去送姑母便是。
”
好主意!
江淩點頭,“此事交給三姐了。
王家若有人來,我讓裘叔将他們攔在府外?
”
妹妹這幾年吵的架,都與王家有關,姜慕燕隻得應下,“我去升平坊探望外婆時,不會帶着妹妹同去。
”
“王幽影會在孩子滿月後,回升平坊住一段時日。
”江淩提醒道。
“我會在正月十五前去。
”與妹妹有關的事,姜慕燕與江淩一拍即合,溝通十分順暢。
此時,趙奶娘正與姜留講起姜白的事情。
“姜白他爹姜町跟着三爺做事,他娘在針線房。
五年前,大爺想讓姜白給三少爺做書童,誰知事情剛訂下姜白就病了,等他病好了後,府裡人沒再提這件事,所以這幾年他就在外院跑腿傳話,做些雜事。
”
姜留好奇問道,“姜白當時是真的病了,還是不願到三郎身邊做事?
”
趙奶娘回道,“是真的病了。
姑娘年紀小不記得,那幾年咱們府裡銀錢吃緊,府裡好些人連飯都吃不飽。
三少爺得老夫人疼愛,如果姜白能跟着三少爺,起碼能混頓飽飯。
姜白當時餓着肚子又受了寒,如果不是二爺給姜町銀子讓他給姜白抓藥,這孩子早就沒。
”
姜白的命是爹爹出銀子救下的,如今爹爹将他指到自己身邊做事,姜白必定會盡心盡力。
所以爹爹這一手看似随意,卻是用了心的。
姜留美滋滋地笑了,“奶娘去庫房選塊布料給姜白的娘送過去,讓她給姜白做兩身衣裳。
”
姜白以後是自己的專屬小厮了,跟着自己出去當然要穿得體體面面的。
姜白的娘歡歡喜喜接了布,連夜給兒子縫制新衣,待到小六郎洗三這日,姜留再見到姜白時,覺得他看起來更順眼了。
站在姜留身後的鴉隐卻橫挑鼻子豎挑眼地道,“姑娘,那小子真有十二?
某怎麼看他比姑娘高不了多少。
”
姜留擡眼瞪鴉隐,你幾個意思,說本姑娘矮是麼?
呃……
不小心說了心裡話的鴉隐連忙想辦法補救,“姑娘,某方才過來時,聽說黃隸昨日進宮求見萬歲,萬歲準他所請,封他做了光祿寺卿。
”
“光祿寺卿?
”姜留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光祿寺卿不是養老的閑職嗎,黃隸正當年,怎麼可能跑去光祿寺養老。
鴉隐萬分肯定,“就是正四品光祿寺卿。
”
姜留點頭,碰着茶杯思量着。
昨日,仁陽公主與樂陽公主出城遊園,至今未歸;昨日,仁陽公主驸馬入宮,自請免去正三品左骁衛大将軍之職,出任四品光祿寺卿。
這兩件事可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