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領到西城衙門内堂,姜留和哥哥行禮後,聽不到回應,擡頭見府尹正盯着她看,便本能地祭出外交版笑容。
“都起來吧。
”張文江看着姜留圓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委實想象不出她是如何一棍掃塌一座房的。
三人起身後,姜留和哥哥站在左側,劉申站在右側。
張文江的目光落在劉申身上,肅容沉聲道,“已有三人共同指正,被擒獲的行兇之人也供認不諱。
方才在店鋪内,是邑江侯府管事推倒擺滿石頭的貨架,砸傷任淩生和姜六娘。
劉申,對于此事,你可有什麼想告訴本府的?
”
劉申撩衣袍跪倒在地,惶恐哽咽道,“小侄在舜和記内為祖父選印石,見江淩進來,想跟他開個玩笑,誰知侍衛弄巧成拙推到了貨架,小侄因怕被祖父和父親責罰,方才在店中才不敢講實話,侄孫慚愧,請世伯懲罰。
”
看着跪在地上澀澀發抖的劉申,張文江厭惡地皺起眉頭。
亂攀什麼親戚,哪個是他世伯?
這小子是小婦教出來的吧,堂堂男子漢,淨使些上不得台面的陰損手段。
張文江的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任淩生和姜留,“劉申的話你倆可聽明白了?
”
“回大人,聽明白了。
”姜家兄妹齊聲應答,他們不隻聽明白劉申的話,還挺明白了張大人的意思,張大人讓他們自己看着辦呢。
姜留擡起小腦袋,一本正經道,“大人可聽說了麼,我家外院西廂房的檐廊垮塌了。
”
“本府略有耳聞。
”不隻我聽說了,康安城上至天子下至販夫走卒都聽說了。
“大人,當時留兒就站在廊下,廊柱、椽子和磚瓦砸下來,我哥拼了命地護着我,他被砸傷十餘處,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方才在舜和記裡,木架和石頭一塊砸過來,哥哥又為了護着我被砸了好多下,他背上的傷還沒好呢。
我哥哥一定很疼,留兒好害怕……”
江淩立刻配合妹妹,右手扶住左手臂,繃着小臉道,“妹妹莫哭,哥哥不疼,一點也不疼。
”
“嗯。
大人,我哥說他不疼,那留兒也不害怕。
”姜留握住哥哥的衣袖,眼裡包了兩包淚,抿緊小嘴兒不讓自己哭出來,可豆大的淚珠卻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張文江見姜留懂事又可憐的小模樣,恨不得立刻起身把劉申暴揍一頓,“好孩子到伯伯這裡來,莫哭,莫哭啊。
”
跪在地上的劉申聞言,握緊了拳頭。
“嗯。
”姜留擡袖子擦掉臉上的淚,上前一步,擡着水洗過的眸子道,“伯伯,留兒以前沒跟劉公子說過話,不知道他喜歡開這樣的玩笑。
留兒不喜歡,也沒覺得這樣好笑。
”
張文江給小丫頭擦着眼淚,“伯伯也覺得不好笑,留兒說怎麼辦?
”要不,你抽他一棍子?
“方才在舜和記裡,劉公子口口聲聲說沒人推倒木架砸留兒和哥哥,還說我爹不是好官,會不問青紅皂白護着我和哥哥。
伯伯知道,我爹不是這樣的人,萬歲都誇過我爹是好官。
留兒和哥哥受委屈沒什麼,但不能讓我爹爹的官聲受此奇恥大辱!
”
姜留說完,劉申連忙道,“我是開玩笑的,方才口不擇言,請姜六姑娘見諒。
”
姜留吸了吸小鼻子,認真道,“伯伯,方才舜和記内外數百百姓不知道劉公子是開玩笑的,能讓劉公子去街上現跟百姓們解釋清楚,您說行嗎?
”
劉申急了,“小侄……”
“可行。
”京兆府尹張文江點頭,“留兒所求,合情合理。
劉申你現在就去舜和記,站在門前向百姓們解釋清楚。
”
好面子的劉申如何肯去,“世伯,方才的百姓已經散了,小侄要如何解釋?
”
“确實是……”姜留喃喃說完,出主意道,“伯伯,要不讓劉公子站在街上多說幾遍,這樣就能傳到圍觀百姓們耳朵中去了。
”
劉申惶恐,“我不要去!
”
江淩則道,“大人,不如請衙役鳴鑼,讓劉公子站在西城衙門前的台子上大聲喊一遍?
”
“我不要,世伯我不要去!
”劉申爬起來,“我要見我祖父。
”
“也好。
”張文江早就等他這句話。
劉申叫邑江侯,當他們就無人撐腰麼?
江淩躬身道,“大人可否派人将我義父請來?
”
“你父親被萬歲傳進宮,尚未歸來。
”張文江站起身,“也罷!
此事本府也不知如何評斷,來人,請邑江侯到皇宮承天門外,本府與他一起進宮面聖,請萬歲定奪。
”
“是!
”衙差響亮應了。
“不要——我去,我去舜和記外解釋,請世伯不要進宮,不要将此事禀告聖上。
”若京兆府尹叫着祖父入宮面聖,就憑萬歲對姜楓的偏愛,被罰的一定是祖父。
祖父被斥,回府後豈能饒了他?
劉申臉色慘敗,不敢往下想了。
“你去解釋清楚,是最好不過。
江淩,留兒,你們跟着去。
”張文江看着他們出去了,搖頭失笑。
待劉申硬着頭皮站在舜和記門前,向路上的百姓講完事情經過,又賠償舜和記破損的印石錢後,擡起頭用毒蛇般的目光狠狠盯了姜家兄妹兩眼,才帶着人離去。
路上行人的眼神讓劉申如芒在背,他握緊拳頭,暗暗發誓要讓姜家兄妹千百倍地償還他今日所受之辱。
姜留和江淩在舜和記選好印時出來,便見姜猴兒笑吟吟地站在門口。
“少爺,姑娘,請上車。
”
姜留擡頭見爹爹的馬車停在不遠處,連忙拉着哥哥跑過去鑽進馬車,甜甜地道,“爹爹又進宮面聖了?
”
姜二爺握住女兒熱乎乎的小胖手,“幹得好。
”
姜留頗為遺憾地道,“女兒本以為像劉申這麼好面子的人,會出幾千兩銀子求我和哥哥放他一馬呢。
”
真是調錢眼兒裡了,姜二爺彈了女兒的額頭一下。
江淩則道,“父親,這回能摘掉劉承的爵位了吧?
”
姜二爺點頭,目光在兒子身上上下掃量,“被石頭砸到了?
”
江淩的臉騰就紅了,急急道,“都是印石,兒沒有受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