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錦宗盯着姜二爺身後的田祯的背影看了一眼,粗濃的眉往一塊擰,此人的背影怎這麼像一個人……
“大将軍的位子,旁邊是椅子才是姜大人的。
”
聽到副将孫成庚甕聲甕氣的聲音,蔣錦宗轉眸見白面小子姜楓,竟不知好歹地坐在帥位的虎皮椅之上,恨不得立刻上去将他宰了。
不過想到今日的目的,蔣錦宗壓住火氣,低聲下氣道,“孫将軍此言差矣,姜大人是聖上派來的欽差,帥位當由他坐才對。
”
左武衛禁軍兩萬五千餘人,分散駐紮在肅宣路内各州縣,駐紮在肅州城北的六千人出了蔣錦宗的嫡系,就是晁兵的心腹。
除了晁兵外,帳中所有将領見姜楓在左武衛帥營内作威作福,都怒發沖冠。
一個仗着有幾分皮色小白臉入了皇上的眼,頂着一張聖旨在肅州城耀武揚威也就罷了,竟還敢在左武衛大營搶帥位!
誰給他的膽子,當欽差了不起嗎!
如果沒有禁軍将士駐守邊關、保疆衛土,康安的城牆都得被契丹和匈奴的鐵蹄踏平,皇帝的位子都得被掀翻了!
康安的太平,是他們用血肉換來的!
不過,不管他們怎麼瞪眼,姜二爺依舊在帥椅上做得安安穩穩。
他不隻坐得安安穩穩,還給蔣錦宗找位子。
姜二爺指着旁邊的椅子,心平氣和道,“言之有理,大将軍也坐吧。
”
衆人……
娘的!
誰也别攔着老子,老子這就宰了他!
這可是姜楓自己找死,蔣錦宗心裡樂開了花,落座後裝着急迫的模樣與姜楓商量道,“老夫召集衆将并請姜大人來,是因為邊關送來急報,契丹集結數萬兵馬,最遲明日便會發兵溫肅。
此時溫肅隻有三千将士駐紮,需馬上派兵支援,大人您看?
”
姜二爺擡桃花瞳看向蔣錦宗,并向他勾了勾手指。
蔣錦宗不解,傾身問道,“大人?
”
姜二爺一本正經道,“左武衛的帥印呢,給本官拿來。
”
見蔣錦宗臉上的殺氣都露出來了,站在另一側的晁兵不厚道地笑道,“姜大人要帥印做什麼?
”
有人遞梯子,姜二爺便接着往下演。
“本官奉聖命至此,是督查吏治不是領兵打仗。
敵軍在我大周邊境集結,統領左武衛的大将軍不想着擊退敵兵,反而在營中與本官耍心眼兒。
蔣錦宗……”
說到此處,姜二爺也怒發沖冠,拿起桌上的令箭啪地一拍,見蔣錦宗、晁兵和衆将一顫,才滿意地繼續道,“在其位不謀其政!
此等統帥,拿着帥印有何用!
”
姜楓不按套路你來我往,上來就直接掀桌子,讓蔣錦宗這等在官場混迹幾十年的老油條,十分不适應。
不過既然是老油條,那自然有老油條的處事辦法。
蔣錦宗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帥也想立刻增兵,但兵法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可本帥今春幾番懇請大人撥糧,大人都不準。
如今營中糧草,将士們都餓着肚子,哪來的力氣打仗?
本帥迫于無奈才請大人過來,大人撥糧後,本帥才好發兵,解溫肅之危。
”
他果然拿糧饷說話,姜二爺擡眸看了眼身邊的老狐狸,蔣錦宗所說的話,跟裘叔推測的一般無二。
姜二爺沉着臉道,“蔣将軍慎言,本官至肅州後,縱使百姓缺衣少糧,餓殍遍野,也未短左武衛将士一斛糧,姜寶。
”
姜寶上前一步,擡手把腰間插着的賬本取出,展開大聲讀道,“按大周禁軍糧饷規制,左武衛将吏士合二萬五千人,月用糧谷三十九萬九千二百六十斛,鹽三千三百八十六斛,茭藁五十萬五百七十二石。
景隆十年一至五月,均已足額轉撥糧鹽草至左武衛各營。
肅州大營,每月由蔣錦宗将軍親驗畫押入營;溫肅大營,由羅意将軍親驗入營……”
姜寶念完啪地一聲合上賬本,退回原位。
姜二爺質問蔣錦宗,“糧草是大将軍親自驗收入營的,現在你卻跟本官說軍中無糧草?
本官不禁要問一句:是糧草自己長腿跑了,還是被大将軍藏起來不給将士們吃?
”
晁兵一派的将領不幹了,“對啊大将軍,糧草在何處?
”
蔣錦宗沉下臉,“運來的糧草就在庫中,衆目睽睽之下本帥能藏到哪去?
若你們不信,本帥立刻将營中節度叫來核查。
”
姜二爺冷笑,“敵軍兵臨城下,大将軍卻要喚來節度官,在這兒跟本官細數足數的糧草是怎麼被你弄沒的?
”
蔣錦宗不急不緩問道,“那依大人之見,該當如何?
”
姜二爺又沖他勾了勾手指。
衆将都明白他這手勢的意思:讓我拿主意?
帥印交上來!
蔣錦宗臉上的肌肉抽搐幾下,才道,“本帥兵發溫肅也不是不可,但需姜大人同去。
有欽差陣前督戰勞軍,将士們才能以一當百。
”
“呵。
”姜二爺冷笑一聲,“将軍的意思讓本官能充當軍糧,跳進鍋裡把自己煮了,給将士們充饑?
”
衆将士無語,宋顆想到姜楓跳進鍋裡的場景,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蔣錦宗額頭的青筋跳了出來,真他娘的想抽刀砍了這不會說話的小白臉,扔出去喂狼!
蔣錦宗詞窮了,姜二爺可準備了一肚子話。
他站起身喝道,“依本官看,我大周十衛二十萬禁軍統領中,最無能的便是你蔣錦宗!
”
“你放肆!
”蔣錦宗站起身,宋顆、鄒高平、孫成庚等人瞪圓了眼,手握住刀把,殺氣騰騰。
晁兵眼睛轉了一轉,示意手下作壁上觀。
“本官說錯了,蔣将軍不是最無能。
”
“哼!
”蔣錦宗冷哼一聲,就在他以為姜楓被自己吓破了膽時,卻聽他爆出驚雷:
“你把左武衛的軍糧運去契丹買退路,把将士們的軍饷拿去鋪你的官道、墊你的院子!
你怎麼會無能,你是大能,大逆不道之能!
”
蔣錦宗五官猙獰臉上肌肉抽搐,怒喝道,“姜楓小兒,竟敢在此污蔑為國守邊四十載的左武衛大将軍,爾可知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撒野!
”
“為大周守邊四十載,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将軍不是你個老匹夫,是被你滅了滿門的任安寒!
”姜二爺的聲音比蔣錦宗還大。
衆将震驚,蔣錦宗胡須顫抖,這等急轉直下的局勢,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不安。
姜楓這兩年一直忍氣吞聲,怎今日忽然發難,莫非京城出了變故,秦相出事了?
還不等他想明白,姜二爺已指着鄒高平罵道,“被你派去邊城屠殺任家滿門的鄒高平就這兒!
鄒高平,你先殺人任牧遠,再屠殺任家滿門忠烈之罪證确鑿,你可認罪?
”
嘩——
衆将後退數步,被晾在中央的鄒高平顫聲尖叫道,“姜大人莫血口噴人,末将受任老将軍提拔點撥之恩,怎麼可能恩将仇報!
”
孫成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沖到姜二爺面前質問,“鄒高平屠殺任家滿門的證據在哪?
證人是誰?
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