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得知道,素日裡他們這些官員想要見皇上一面,那可是難如登天,一等大半日不說,必要時候還得學程大人裝病昏倒……隻是這招數用的大臣多了,如今也早已不好使了。
——至于皇上主動召見?
說來慚愧,這種隻有錦衣衛指揮使才能擁有的榮幸以及隻在聽聞中出現過的奇迹,他自打坐上了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之後,還是頭一回親身經曆。
大理寺卿懷着一腔疑惑和奇特的緊張感,入了養心殿求見。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起來吧。
”
“謝皇上。
”
昭豐帝望着起身的大理寺卿,開門見山地道:“朕要命你重審白家造反一案。
”
該糾結的先前已經反複糾結罷了,如今早已拿定了主意,此時皇帝語氣平靜的就如同在說“朕要打坐了”一般。
“……”剛直起身來的大理寺卿卻險些沒站穩。
重審白家造反一案?
!
哪個白家?
時隔久遠,大理寺卿反應了一會兒,心中浮現答案,驚詫之感不由更甚。
他雖是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沒幾年,但也是官場上的老人了,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兵部侍郎白家造反之事,他也算是朝中的見證者之一……
可皇上如此突然說要重審這件案子是什麼意思?
想到此處,大理寺卿定了定心神,道:“皇上,據微臣所知,此案當年已有定論,白家一門也俱已被依法處置,似乎并無遺漏之處……”
人都死光了,還要怎麼‘重審’,難道要尋了大國師召集亡靈再重新審上一遍麼?
——想到這位陛下的作風,竟讓人隐隐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料,卻聽頭頂那道聲音說道:“當年白家一案,極有可能存有冤情在——”
大理寺卿心中大驚。
冤情……
皇上這莫不是要替白家‘平反’?
!
若非此處就是養心殿,他甚至想說一句——皇上啊,若是被威脅了,您就眨眨眼!
強忍住擡頭去看這位皇帝陛下此時是何種表情的欲望,大理寺卿盡量鎮定地道:“微臣鬥膽想問皇上一句,倘若當真查出了所謂冤情來……”
“自然是要昭告天下,替白家平反正名。
”
不然他費勁找什麼大理寺,讓錦衣衛去暗查還不夠嗎?
“是。
”
大理寺卿心底的驚異感半分也無法平息,随之而來的便是一陣頭痛。
他很想問一句皇上為何突然想到要重查白家的案子,可這等事話,皇上不主動說,便不是他該多問的。
身為大理寺卿,他能做的就是依旨辦事。
可……這事要怎麼辦?
都是許多年前的案子了,雖說必然存有案宗在,可時間過了這麼久,若談找人證物證與線索,根本是難如登天。
況且,皇上究竟是要讓他真查,還是出于什麼緣由不得不在明面上做一做樣子,甚至會不會就是單純地丹藥吃多了腦子有些糊塗……他眼下半點也摸不透。
然而很快便有了答案。
“這是重審此案的證據關鍵,愛卿好好看看。
”
昭豐帝命劉福将一隻折子遞了過去。
大理寺卿高舉雙手接過翻看。
“……”
待大緻看罷之後,神情不由大變。
将其神情看在眼中,昭豐帝在心底呵呵了兩聲——震驚嗎?
他當日看到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誰叫他生了個過分能耐的兒子,閑着沒事就能查出這麼多東西來。
“其中真假,朕已命人查實過,你隻管依照流程來辦就是。
”
“是,微臣遵命。
”
不再頭痛的大理寺卿掩去面上異色,将折子合起。
“在拿人之前,切記不可走漏任何風聲。
”昭豐帝最後交待了一句,便道:“愛卿且回去吧。
”
“微臣告退。
”
大理寺卿懷着複雜難言的心情離開了養心殿。
他奉旨入宮的消息很快在同僚之間傳開,是以次日暗中與他打聽詳細之人不在少數。
面對或是隐晦打探或隻是純粹出于好奇的同僚們,大理寺卿皆以“陛下念我辦案辛勞,特賜丹藥”答之。
表面羨慕暗中慶幸的同僚們遂也不再多打聽什麼。
……
五日後,是張老太太的壽辰。
壽宴辦得并不算大,事先也未放出什麼風聲去,隻請了平日裡交好的人家而已。
這是張老太太自己的意思——如今家裡頭出了個未來太子妃,又出了個連中三元的長孫,越是這等關頭,越得要言行謹慎當心,不能做那些撲騰之事,平白拉低了身份層次,叫人拿了把柄再看輕了去。
細水長流,低調平淡才是養生之道。
開宴前,張巒等人陪着賓客在前廳說話,一幹女眷們則随着張老太太去了園子裡聽戲。
戲班子倒不是外頭請來的,而是定國公府裡養着的那一班——兩府之間近年來本就走得近,定國公夫人堅持,張老太太便也未有拂對方的好意。
徐婉兮也來湊了熱鬧,此時與張眉壽和劉清錦坐在一處,低聲地說着話。
張眉壽看了一眼坐在前頭的定國公夫人。
萬氏今日沒來。
說起來,倒有好些時日不曾見萬氏在人前露面了,說是近來身子不佳——
聽婉兮說,确實是有些體弱多病,郎中給看過多次,是郁結多怒所緻。
張眉壽隻是此時見到定國公夫人,下意識地想了一遭而已,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熱熱鬧鬧的戲台。
阿荔在一旁替幾人倒茶,茶壺收回時,不知怎地似沒拿穩一般,壺嘴裡傾漏了幾滴茶水,灑在了劉清錦的衣裙上。
“呀!”
阿荔低呼一聲,忙地認錯:“都怪婢子不小心。
”
張眉壽忙看去。
劉清錦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低聲道:“不打緊,又不曾燙着。
”
一副不想驚動其他賓客的模樣。
“那我陪劉姐姐回愉院更衣吧?
”張眉壽當即提議道。
劉清錦卻笑着道:“别了,你留下看戲,别掃了徐二姑娘的興緻,且叫阿荔陪着我去就是。
”
徐婉兮眨了眨眼睛。
是她的錯覺麼,怎覺得劉姑娘這話說得親切又大方……甚至就像是身為主家的張家人一般?
還有——
阿荔素來小心謹慎,不慎倒灑茶水這種失誤,她還是頭一回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