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又樘雖不知她為何忽然問起此事,然稍一思索後,還是點了頭。
“棉花那時所娶之人,可是東宮裡的宮女?
”張眉壽又問。
祝又樘再次點了頭:“正是阿英。
”
“阿英?
”時隔久遠,張眉壽對這個名字并無印象。
此女年紀尚輕便因病過世了,因此并不如阿秋那般一直留在宮中伺候,而叫人不易忘記。
可祝又樘卻似乎記得極清楚。
“阿英同清羽他們一樣,皆是幼時便被懷公收養的孤兒,一直暗中跟随我多年。
”祝又樘與她解釋道:“這一世,之前我一直将阿英安插在鹹福宮中,此番拿住瑜妃的把柄,便是她的功勞。
”
張眉壽這才了然。
原來并非尋常宮婢。
“前世她與棉花似乎有一子。
”
聽她說到這裡,祝又樘卻微微搖了頭。
張眉壽一愣:“我應當不曾記錯才是。
”
到底上一世棉花也并不算長壽,後來那孩子在侍衛處做事,阿荔暗中還多有照拂來着。
“是有一個孩子,但并非是棉花的血脈。
”祝又樘道。
“什麼?
”
這個答案叫張眉壽始料未及。
不是棉花的孩子?
可棉花分明是待其頗為疼愛的模樣……莫非是被綠而不自知?
不對,既是自幼不行,顯然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是極清楚的,又怎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殿下不甚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按理來說,這等他人私事,他本不宜提及,衆所皆知,他可并非背後說人八卦之人。
但見她一臉揣測不定之色,在等着自己解惑的那一雙眼睛裡透着催促之色,太子殿下到底是違背原則地開了口。
“那孩子,本是阿英與我手下一名喚作清烈的暗衛所懷。
彼時清烈被我派去暗查白家一案的隐情,因知此行風險極大,據聞是其動身前一日,清羽與棉花等人特意為其踐行。
大約是席間醉酒,加之他與阿英早已是情投意合——”
話至此,已不必再細說。
張眉壽也大緻明白了。
約是酒後失了清醒,二人做出了出格之事。
“那次任務,清烈殉職了。
”祝又樘微微歎了口氣。
而那時阿英明面上的身份隻是東宮尋常婢女。
其懷有身孕之事若被揭露,隻能是死路一條。
可清烈與清羽又有不同,一直以來皆是在暗中替他行事,于他人而言,東宮之内甚至沒有這個人的名字。
棉花與清烈相識不久,卻已是情同手足,為保全好友血脈,自稱中意阿英已久,以此求娶。
他本是被懷公托人舉薦入宮編入禦林軍,護衛東宮,前途一片明朗,心知阿英必不會答應,是以甚至先将此事求到了詹事府。
如此之下,才有了後來之事。
祝又樘将這些内情都說與了張眉壽聽。
張眉壽聽得可謂吃驚,卻又恍然。
“原來竟是如此。
”
旋即看向祝又樘:“不過,殿下是如何知道的這般詳細的?
”
依她對棉花的了解,他既選擇了去做這件事,必然就不會輕易同人提及。
這是個隻做事不說話,更不願給主子添一絲煩擾的。
“是那孩子漸漸長大,我瞧着,幾乎與清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是以,便尋來清羽問了一句。
”
他原本隻随口提了一句而已,可清羽便好似終于有機會将這個埋藏于心的秘密說出口一般,盡數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能再細緻地告知了他。
當時他甚至聽懵了。
聽罷這些,張眉壽微微歎了口氣。
平日裡看似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卻是極重情義的。
隻是不知若上一世他早些遇見阿荔,會不會還是同樣的決定。
當然,這個假設是沒有意義的。
上一世雖是錯過了,好在還有這一世。
張眉壽輕松了許多。
因為,她總算可以将阿荔沒有顧慮地交給那個她喜歡了整整兩世的少年了。
咳,不對。
若論起顧慮來,似乎還有一條。
“怎突然有興趣問起了這些?
”祝又樘将她想知道的盡數告知了她之後,才轉而問起緣故。
“實話不瞞殿下,我那丫頭阿荔,對棉花中意已久,且稱得上是兩情相悅了。
”
“竟有此事。
”祝又樘笑了笑,道:“既如此,成全了便是。
”
棉花為人正直可靠,是個值得托付的。
“隻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尚需解決。
”
不必祝又樘問,張眉壽徑直便道:“棉花他……那一處有陳年的隐疾在。
”
太子殿下吃茶的動作一頓。
“莫不是……”
視線中,隻見女孩子無奈地閉了閉眼,點了頭。
“可……這等隐秘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太子殿下道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困惑。
她一個官宦姑娘家,竟連仆從的隐疾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嗎?
且連是‘陳年的’都知道。
若是小皇後非要去了解,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委實叫他覺得匪夷所思了些。
“是阿荔前兩日才告知我的。
”
太子殿下眼底再次現出困惑之色。
……阿荔又是如何确認的?
這個叫人不得不多想的問題好似沒有盡頭。
張眉壽又解釋道:“是清羽幫阿荔證實到的。
”
“……”太子殿下徹底沉默了。
好一個“證實”。
果然,此事無論是參與人之多,還是流傳之廣,皆是叫人開眼界的存在。
張眉壽也覺得此事透着說不出的‘奇異之感’,然還是道:“若能醫治好,自是再好不過。
”
這兩日,她已暗中托了客嬷嬷去打聽擅治此疾的郎中了。
祝又樘道:“此事我會命人多加打聽留意。
”
張眉壽點頭朝他一笑。
轉而問道:“殿下可要留下用晚食?
”
她還新學了幾道小菜呢——但這句話她沒急着說,是不願攪亂他原有的計劃。
“近來宮中之事繁多,倒是不宜久留了。
”祝又樘笑望着她,道:“改日再來看你。
”
張眉壽也不見失望之色,幹幹脆脆地點頭道:“那我送殿下。
”
她也知如今他年歲漸長,許多國事已壓在了他肩上,自不比年幼時來的清閑。
那幾道小菜,就留在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