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太言簡意赅地道:“這老貨先前有一個獨女,乃是家生子,且自幼思慕老二。
我那時瞧着她長相頗好,又死了爹,便想幹脆成全她做個通房,可老二不願收——”
紀氏聽到這裡,默默收回了心裡那把三十丈長的大刀。
畢竟丈夫與她成親時,還信誓旦旦地同她說自己是童男之身呢!
“後來你過了門,她暗下便尋死覓活,她母親求到我面前,說哪怕讓女兒去老二房裡伺候着也是好的。
呵呵,這不是擺明了想伺機爬床嗎?
這樣的蠢事,我豈能答應!
”
“你有了身孕時,她又賤兮兮地跑進了老二書房裡,老二大發了一場脾氣,似還踹了她一腳,又說什麼自己心屬你一個,絕不納妾——當夜,她便投井自盡了!
”說到這裡,張老太太臉色不大好看,許是覺得晦氣。
紀氏聽得詫異之極。
她半點不知此事,想來是丈夫有意瞞她,不願她多想。
“多謝母親告知,兒媳知道了。
”
紀氏離去時,眼睛感動地有些發紅。
張老太太松了口氣。
其實……那些什麼心屬一個,絕不納妾的話,完全是她瞎編的。
事情過去好些年了,她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再者說,她又不在現場!
咳咳,也就這兒媳婦好騙了。
換作如今腦子裡的水倒了出來的大兒媳宋氏,她隻怕還得使個更高明的招數。
不過隻要能增進兒子兒媳感情,促進家庭和睦,其餘的不重要。
嗯,她沒事兒得多琢磨琢磨這方面的高招。
紀氏哪裡知道這些,回去之後抱着張敬哭了一場,感動得一塌糊塗。
……
午後,張巒陪着宋氏呆在房裡說話。
離他去上任的期限還餘下三日,他想多陪陪媳婦。
可宋氏夜裡沒睡好,有些困倦了,靠着他便睡了過去。
張巒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輕手輕腳地去了書房。
範九跟了上去。
張巒剛坐下要寫字,那邊範九就忙去磨墨。
張巒多看了他一眼。
他寫到一半,覺得累了,倚在椅背上稍作歇息時,範九立馬上前替他捏肩捶腿。
“不必不必……”張巒莫名覺得怪異。
一個小厮替他捏肩捶腿算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範九又端了一盤新鮮的葡萄過來,仔細替他剝了皮兒,拿帕子托着遞到他嘴邊。
“老爺,您嘗嘗,小的将籽兒都給挑出來了呢。
”範九笑得谄媚。
張巒打了個寒噤,徹底崩潰了。
如果不是确定對方是個男子,他甚至懷疑範九要爬床!
這就是女兒給他挑選出來的小厮?
他即便厭惡鄧家,卻不是個心懷偏見之人,可他現在大概知道這貨為什麼會被鄧家趕出來了……定然就是不堪其擾!
“你出去,我練字時不習慣有人在一旁。
”張巒匆匆尋了個借口。
範九一怔,而後點頭道:“那小的去将老爺換下的衣物洗了。
”
“這又不是你的活兒!
自有漿洗下人去做!
”
張巒連忙阻止。
範九嘿嘿笑道:“多謝老爺體恤。
”
這種說得好像他很心疼他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
張巒臉色一綠,險些吐出來。
“不過小的天生手腳麻利,又是個閑不住的。
”範九隐晦地自誇道:“不如老爺給小的派些别的活兒?
”
張巒本想随意指一個活兒,隻要能将人弄走就行,可到嘴邊,倒真的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去打聽打聽,朱探花郎家有沒有接到封賞的旨意,若是賞了,且問問聖旨都說了些什麼——”
他聽三弟說過,朱小公子就是朱探花郎家的。
若是小朱……嗯?
這稱呼怎麼怪怪的……
若是朱家的小子得了褒獎,而偏偏他的女兒沒有,那他……可就要真生氣了!
範九應下,忙不疊去了。
這是個表現的好機會,他可得抓緊了才行。
不過一個時辰,範九就折返了回來。
“回老爺,朱家并未得到什麼賞賜。
”範九說道:“不止是朱家,近日來得到封賞的,滿京城隻咱們一家而已,再無第二戶了。
”
“打聽清楚了?
”
“老爺放心,絕錯不了。
”範九語氣笃定。
張巒皺緊了眉頭。
朱家的小子也沒得到封賞,他心裡不僅沒覺得平衡,反而更生氣了!
張巒橫豎想不開,幹脆找到了劉健府上。
劉健剛從戶部回來,恰好在門前遇到了下馬車的張巒,連忙将人請了進去。
前幾日手頭上事多,他正打算明日請張巒一叙呢。
劉健将人請去了花廳。
“劉大人,咱們還是去書房吧。
”張巒提議道。
畢竟他要說的話,不宜讓太多人聽到。
劉健一愣之後,樂得點頭。
正好他要說的話,也不宜讓太多人聽到呢。
二人便往書房去,劉健幹脆直接屏退了仆從,二人關起門來說話。
張巒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和疑惑,又委婉地問道:“不知是不是大人在折子裡沒有說清前後原委啊?
”
這話本是不讨好的,可他既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朱家小公子,便沒有那麼多忌諱了。
正喝茶的劉健險些咳出來。
“絕沒有的事,再者說了,即便是本官有疏漏,可南大人的折子卻是極盡贊美了兩個孩子啊……”
須得知道,南大人幾乎已經淪為仙子仙童的忠實擁護者了。
“那……”張巒不解地道:“這不應當啊。
”
那些前去雲霧寺的災民,可都是兩個孩子化解的,幾千條人命啊……
南大人之所以能及時轉醒主持大局,也全是兩個孩子設法将郎中帶進了南府。
“劉大人,咱們平心而論,孩子小小年紀拼死拼活,要句誇贊過分嗎?
”
“不過分不過分。
”劉健面色複雜地道:“可誰讓皇上做事向來讓人猜不透呢……”
他當然知道皇上為什麼沒封賞朱家公子,因為朱家公子就是太子啊!
可他不能說。
但他又不能背這個黑鍋,畢竟他想跟張巒做親家來着,不想壞了自己的印象,也不想失了清廉公正的晚節——
所以,就隻能讓皇上自己來背鍋了!
劉大人直歎氣。
這歎氣裡大概包含兩種含義,一是誰讓皇上腦子有毛病呢?
二是,我也拿腦子有病的皇上沒辦法啊。
張巒深深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