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們去京都求醫吧,或許禦醫有辦法呢?
”林玉濱想了許久,覺得這個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林江忍不住咳了一陣,靠在迎枕上看着女兒溫笑道:“孩子,這是天命,天命如此,實在不必再勞心費力。
”
林玉濱的眼淚差點滾落下來,她抓緊父親的手道:“且試一試吧父親,或許有用呢。
京都那麼多好大夫呢……”
林江隻想在剩餘的日子裡好好陪女兒,并不想勞動奔波的往京都去。
所以皺着眉回絕。
林玉濱再也忍不住,伏在床邊哭道:“父親怎能諱疾忌醫呢?
”
屋裡哭聲一片,外面守着的丫頭婆子皆緊張起來,映雁轉身就要去找林清婉,就見她正從外面進來。
映雁連忙上前行禮,“大小姐,大姐兒正哭着呢,您快去勸勸吧。
”
林清婉好奇,“怎麼哭起來了?
”
林玉濱自從知道林江命不久矣後就強抑着悲痛,除了偶爾忍不住哭出聲外,大部分時候都是笑嘻嘻的,每日給林江讀書念詩,彈琴下棋,懂事得很。
“大姐兒要老爺去京都看病,老爺不願意,大姐兒心中不免憂傷……”映雁趕在林清婉進門前快速的交代了一遍,如今能勸父女倆的也就大小姐了。
林清婉微微颔首道:“去廚房端些奶酪來,人傷心了吃點甜的會好受些。
”
屋裡的林玉濱在聽到外面的動靜後就擦幹了眼淚,起身站在一邊,等小姑進來就恹恹的行禮。
林清婉就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玉濱說的不錯,不到最後我們總要試試,什麼天命不天命的,我們不信那個。
”
林玉濱眼睛發亮的擡頭看向小姑,林江則一驚,不解的看着林清婉,她明知道他是必須走的。
“不過去京都不現實,你父親本就生病,此去京城路途遙遠,颠簸起來反而要加重病情的,”林清婉想了想道:“我們可以把大夫請來,雖慢些,但更穩妥。
”
林玉濱一想也是,可是,她蹙了蹙眉道:“隻怕大夫們不願意來。
”
“在朝中任職的禦醫,我們可以和皇帝求,在民間的名醫,也總能想辦法打動他們。
”林清婉道:“一會兒我就去選幾個機靈穩重的下人,讓他們拿了重禮去京城。
”
林玉濱高興起來,吸了吸鼻子道:“小姑,我幫你選禮物。
”
“好啊,”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幾個大庫房裡的東西我都叫人收拾好了,過兩日就啟程送回蘇州,再要從裡挑選東西不便,就從我們私下的小庫房裡選吧,把好東西都挑出來,選了合适的讓他們帶上。
”
“我這就去挑。
”林玉濱鬥志滿滿的帶着一串丫頭去開小庫房。
父親,她和小姑都有自己的小庫房,裡面除了他們心愛的東西外還有一些特别貴重的東西及藥材,送大夫,隻怕珍貴的藥材最得人心。
所以林玉濱把三個小庫房都打開,留下部分父親可能用到的珍貴藥材,其餘的都提了出來。
林江等女兒走遠了才看向林清婉,“你明知是無用功,怎麼還讓玉濱去折騰?
”
“我知道是無用功,但玉濱不知道。
”林清婉想到躺在醫院的祖父,眼眶有些發酸,“而且即使她知道無用,你是她最重要的人,面對生死時總是會有些妄想的。
總想着或許就出現了生機呢?
”
林江一愣。
“就如同你告訴我,我祖父命不久矣,他熬不過續命的痛苦,而我卻依然奢望着他能出現轉機一樣,這點奢望就是現在也不曾熄滅。
”
林清婉應該是最能理解林玉濱的人,隻怕直到親人下葬她們才能收回最後的那點奢望。
“何況,這也是教育她的重要一環。
”林清婉低頭對上林江的目光,道:“什麼天命如此,你真想認命也不會千裡迢迢的找到我。
既然你自己都不認命,為何要教她認命?
你真希望她順從天命嗎?
”
林江結舌。
“言傳身教,既然你要教她不屈,不屈于天,不屈于命,那麼你自己就要做好榜樣,别管有用沒用,我們都要努力一番。
”林清婉輕聲道:“這樣至少我們過後都無悔。
”
林江默認了林清婉的教育方式,也開始積極配合治療,哪怕他知道沒用,但女兒端了藥來他都喝,徐大夫每隔一日給他紮一遍針……
林玉濱見父親如此積極配合治療,心中越發高興,開始盼着去京城請大夫的人帶回好消息。
去京城的人才出發沒兩天,盧真便帶着兩千禁衛軍一路疾行至揚州。
作為江南觀察使,林江提前半日得到消息。
他從病床上起身,讓人幫他穿官服,“婉姐兒,盧真多半還帶了聖旨來,你在家準備接旨,我去接他。
”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直接把官服抱起來扔驚蟄懷裡道:“收起來。
”
驚蟄隻瞄了老爺一眼,抱着官服就往外跑。
林清婉壓下林江道:“你現在是個病得快死的人,隻管在家裡等着便是。
接人的事讓劉沛和孫槐去。
”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正着急的林玉濱驚詫的看着小姑,就見她臉上有些薄怒,便明白過來,小姑這是心疼父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林玉濱眼圈又紅了,她也上前壓住父親,“爹爹,你就在家裡休息嘛,讓劉伯伯和孫伯伯去接盧大人好了,現今衙門裡的事不都交給了他們嗎?
”
林江歎氣,“但盧真是為我林家而來,我們家總要派一個人去。
”
盧真是天使,他們家總不能太過怠慢,派個下人去顯然是不成的,總不能讓林清婉去吧?
跑到城外去接人,很累的,一會兒還要陪盧真他們去喝酒,一群大男人裡混進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成何體統?
而且林江也心疼啊。
林清婉還不等他想完便道:“讓尚明遠去。
”
“誰?
”林江瞪眼。
林清婉已經直接轉身吩咐谷雨,“去把表少爺找來。
”
林江和林玉濱都是一臉不信任,“他?
他能行嗎?
”
林清婉卻肯定的點頭道:“他肯定能行。
”
尚明遠出去玩了,林府的下人最後在樂坊裡把尚明遠找到了。
不怪林江和林玉濱懷疑林清婉的決定,實在是尚明遠給人的感覺太不靠譜了。
在确定姑父一時死不了,而老太太又沒同意他回蘇州後他就有些放飛自我了。
每日出門不是去跟新結識的朋友喝酒玩樂便是去樂坊找人嬉戲,要不是林府門禁嚴,他多半還會拖到深更半夜才回來。
他倒是想夜不歸宿,但隻要想到林府裡住着姑父,他本來不大的膽子就更小了。
聽說林清婉找他,尚明遠便整理整理衣裳,樂颠颠的跑回來,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姑父的冷臉。
尚明遠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再想縮出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低着頭進去請安。
聞到他身上的脂粉味,林江便不由皺眉,這個侄兒這輩子壞就壞在财色二字上,如今看來是不可救藥了。
林清婉卻不管這些,她隻知道尚明遠在應付人情一事上還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她直接道:“下午盧都護帶着禁軍進城,公事上自有劉大人和孫大人去招待,但我們林家也要出一個人,畢竟他們是為林家而來。
”
“但你姑父病體沉疴,而我和玉濱也不方便,所以這事還得求你,世侄可有空幫忙?
”
尚明遠心一緊,他還沒負責過這麼大的事,被林清婉信任的眼神看得既激動又緊張,他結巴了一下道:“我,我行嗎?
”
林清婉笑道:“就是跟盧大人他們喝喝酒,招待他們用飯,有什麼不行的?
”
林清婉輕聲道:“你把這兒當自個家,把他們當上門的客人招待便是。
客善便客氣些,客若惡,你也不必忍着。
”
這話說得底氣十足,尚明遠忐忑的心安了一些。
林江的臉色也和緩下來,道:“我讓林管家陪着你去,他會提點你的。
你是我内侄,又是我委托你去的,隻管放開膽子去。
”
尚明遠偷偷的去瞄林清婉,林清婉臉上淡笑,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他忍不住脊背一挺,忍不住想:林姑姑一個比我小的姑娘家都能做的事,難道我一個成年男子還怕嗎?
尚明遠雄赳赳氣昂昂的去換衣服了。
林清婉招來谷雨道:“那個趙管事可在家中?
”
“不在,一早就出去了,應該是去了趙家的别院。
”
“吩咐下去,他若是回來了堵住他的眼睛耳朵,别讓他知道表少爺幹什麼去了。
”
這位趙管事雖然是跟着尚明遠來的,但顯然不是尚明遠的人。
競賣會後的第二天便往趙勝跟前跑,這幾日更是日日到趙家的别院裡報到。
雖說他不是林家的人,但林清婉心裡還是惡得不行,對尚家那位二夫人更是戒備。
她可沒漏看了林江在提起尚二夫人和趙家時那副厭惡和惱恨的表情。
她是管不了趙管事,但進了林府,她卻能左右他,他能聽到什麼,能看到什麼都将由她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