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村的村民一臉喜氣洋洋的走出刑部大堂,今天看到的事夠他們吹牛一輩子了。
還是貴公子呢,連基本的禮義廉恥都沒有,說撒謊就撒謊,說翻供就翻供,做這些無恥的事就跟變臉一樣來得容易。
他們回到大林村,立即被其他村民圍起來,刑部大堂呢,他們以前可是連縣衙都不敢去的主兒啊。
去刑部的村民根本沒有什麼保密意識,加上也沒人跟他們說啊,于是他們就大吹特吹,當初騎在馬上高高在上的謝逸陽變得如何狼狽難看,和另外兩位貴公子是怎麼反目成仇的。
那兩位貴公子又因為做了假證被刑部的青天大老爺打了闆子,聽說連謝逸陽那大壞蛋的最大靠山都被以妨礙律法公正為由彈劾了。
至于什麼是彈劾他們不懂,反正中場休息時那些衙役就是這麼說的,聽他們的意思,這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搞不好整個謝家都要因此被皇帝老爺子問罪。
大林村的村民高興得不得了,就跟過年了似的,主要受害人莊家一家人決定買條肉回來慶祝。
和大林村的村民們不同,謝家簡直一片腥風血雨,謝延一臉汗的把張大人和孫大人送走,然後就跌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了。
謝家陷入了死局之中。
張孫兩家是不可能再改口供了,再改,張征遼和孫義和正被坐實了小人反複的罪名,這輩子的仕途就無望了。
第一次還能用“重義氣”來解釋他們為何要做假供,再翻供,又該與什麼理由呢?
張孫兩家是不可能舍棄自家孩子的前途來保謝逸陽的,謝家也拿不出那樣的條件來。
所以謝逸陽不僅要認罪,還得承受污蔑朋友的污點,再有前幾年影影綽綽弑弟的傳聞,他這輩子算完了。
謝延苦笑,謝逸陽從來不擅長讀書,他一直憂心不已,這下好了,再也不用憂心了,因為他真的沒必要讀書了。
可要等到孫子長大得等到什麼時候?
謝延心腹好似被火炙烤一樣的難受,要是二郎還在就好了……
想到最優秀的次子,謝延心中更是難受,撐着地站起來,結果眼前一黑,“撲騰”一聲就摔倒在地上。
一直盡量縮小自己存在感的下人們一驚,愣了一會兒才驚叫一聲反應過來,沖上前把謝延擡起來。
謝延迷糊間有些意識,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一股熱流滑到脖子上,讓人很是難受。
謝延是被疼醒的,他還沒睜開眼睛就覺得整個腦袋都疼得要炸開,待睜開眼睛便看到床前隐約坐着一個人。
他定了定神,這才看清是父親,爬起來就要行禮。
謝宏卻一把按住他道:“你躺着吧。
”
他看着兒子的腦袋歎氣道:“你撞到了後腦勺,流了不少的血,好好休息吧。
”
謝延的運氣實在不怎麼好,人摔倒時直接帶翻椅子,一腦袋就磕在旁邊的桌角上,也虧得就擦了一下,不然……
謝宏隻是想想就後怕不已。
謝延卻躺不住,“父親,大郎還在牢裡呢,雖說他可恨,但他也是我唯一的血脈了,我,我不能不管他啊。
”
謝宏皺緊眉頭道:“我已經寫信叫你二弟回來了,大郎的事不急,我會派人與刑部說一聲,再拖一拖吧,我再讓人去找大林村的人,盡早和解,付出多一些的銀子也沒什麼,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
謝延松了一口氣,他爹肯管就好,就怕他爹不肯管。
“你媳婦出去的時間也夠長的了,”謝宏不悅道:“我會讓人去接她回來,等她回來,你們好好過日子,大郎……”
謝宏頓了頓道:“讓他回揚州去守墓,就當是給二郎賠罪了。
”
謝延垂下眼眸應下,現在大郎也隻有回鄉這一條路了。
謝宏這次派了謝大管家去,和以往不同,這次謝大管家向謝夫人做出了承諾,隻要她回去,謝家會嚴懲謝逸陽,送對方回揚州守墓。
謝夫人的身體剛養好,與世隔絕許久,根本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突然聽到謝大管家這麼承諾,她着實愣了一下。
楊嬷嬷卻不是吃素的,近來她在家看戲可是看得很歡樂的,她暗暗捅了捅謝夫人,對謝大管家笑道:“大管家說笑了,大爺又沒做什麼壞事,說什麼嚴懲不嚴懲的?
何況我們夫人到底是繼母,對大爺可不好管,所以這事啊還是老太爺和老爺拿主意就好。
”
“至于我們夫人,”楊嬷嬷笑道:“您也看到了,夫人這身體還沒好全乎呢,就算我們夫人想回去,二奶奶也不會答應的。
”
正說着,楊嬷嬷臉上的笑容更盛,對着門口行禮道:“二奶奶您來了,府裡派了大管家來接夫人呢,我正說夫人的病還沒好透,您必是不肯放人的。
”
林清婉從門外進來,點了點頭道:“母親身體還沒好透呢,她就是回去也不能操持家務,謝大管家不如回去和太公公說說,等母親身體好了我再送她回去。
”
謝大管家跪下行禮,起身時暗暗瞄了眼謝夫人,見她比先前瘦了些,他又隐隐聞到一股藥味,便知楊嬷嬷沒說謊,隻怕夫人真是病了,可想到如今府裡的亂象,他還是硬着頭皮道:“小人也知道夫人勞累,可府中如今真的需要夫人回去主持大局。
老爺生病了,大爺又在獄中,大奶奶前幾日帶大少爺二少爺回娘家去了,如今……”
林清婉伸手打斷他的話道:“那也不能讓母親操勞,萬一再病了怎麼辦?
”
她淡笑道:“不如你回去問一聲太公公,我暫時代大嫂管家如何?
”
謝大管家驚吓,林,林清婉管家?
林清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大管家莫不是忘了,我也是謝家的兒媳婦呢,既然大嫂不便,那我就暫代她管家好了,總比讓母親帶病操勞好吧。
”
謝夫人雖不知謝家出了何事,但她自然站在林清婉這邊,因此深以為然的點頭道:“婉姐兒說的不錯,她是二郎明媒正娶的妻子,雖是寡居,但家裡無人,她代為管家也在情理之中。
”
謝大管家扯了扯嘴角,僵笑道:“這,這事太過重大,小,小人需要回禀老太爺才行……”
找了個借口趕緊溜了。
林清婉冷笑一聲,扭頭對謝夫人道:“母親放心,哪怕你不回去,謝家最多也隻能把謝逸陽發配回江南守墓。
”
謝夫人愕然問,“謝家出了何事?
”
楊嬷嬷早憋不住了,瞥了林清婉一眼,見她不反對,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将近來發生的事全說了。
然後解氣的恨聲道:“夫人且看着吧,搞不好謝逸陽是被判刑坐牢的,說不定還被流放呢。
”
謝夫人呆了好一會兒,然後就捂着嘴巴哭起來。
林清婉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道:“母親,這還隻是開始呢,他們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
謝夫人抹着眼淚哽咽道:“孩子,你比母親能幹,比我強,二郎,二郎……”
謝夫人是不是沒想過這樣的方法,可她在外面用的人有限,娘家那邊又不可能幫她私底下算計謝逸陽,以免被謝家抓住了把柄鬥起來。
她不能做,不代表不想。
謝夫人這一刻覺得,她父親的眼光的确不錯,給她兒子定了這門親事。
她兒子更好,小小年紀就把媳婦給鎖牢了,誰也搶不走不說,還這麼能幹。
謝夫人這一刻雄心壯志,眼中異彩連連的道:“孩子,可有需要娘做什麼,娘幫你,我不行就去找你二舅,他肯定會幫我們的。
”
林清婉就笑道:“還真有需要二舅的地方,不過不是這時候,待需要他了,我會跟母親說的。
”
和離是必須娘家人出面的,這一點必不可缺,楊家那邊,外祖和大舅可能會有意見,而二舅,她雖才見過對方三次,卻可以确定對方一定會同意的。
正好,省了她不少的麻煩。
謝大管家無功而會,謝宏再好的忍耐性也忍不住發火了,“楊氏這是把我謝家當做什麼了,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
來人,備馬,我要去楊家。
”
他不好管這個兒媳婦,難道楊儀也不管?
他倒要問問他這個親家,楊家到底是怎麼教女兒的。
謝宏怒氣沖沖的去了楊家,也的确進到了楊家,不過楊儀并不在家,就在謝宏到訪的前一刻,楊儀出去會友去了,然而誰也說不清他去哪兒了。
隻是他說有一好友到了京郊,便興沖沖的跑去了。
是謝夫人的二哥楊珏接待了謝宏,可有些話謝宏能對楊儀說,倆人先前畢竟做過幾十年的好朋友,卻不好對楊珏這一個小輩說。
而且楊珏每次見他都是一副“你們謝家這群殺了我外甥的兇手”的表情,讓他實在沒有與他交談的欲望。
于是他滿腹怒氣而去,滿腹郁悶而回。
待回了家,前去探監的下人也會來了,禀報道:“老太爺,大爺在牢裡病了,如今正發着高燒,小的千求萬求才求了獄卒給請了大夫,可大夫看了,情況似乎不太好……”
見老太爺面若寒霜,他就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道:“老太爺,您快想想辦法吧,再晚了大爺說不定真的要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