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逸陽是不聰明,但他也不蠢,張征遼和孫義和一開口他就知道完了,是他要完了!
而在之後的審案中,他還聽到了一個關鍵性的消息,那兩個泥腿子沒死!
他們還活着,雖然重傷,但人并沒有斷氣!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不會被判死刑,甚至連流放都不會被判,最多坐牢!
可坐牢他家是可以用錢贖罪的。
謝逸陽讀書再不好,作為官宦子弟他還是知道的,士毆民,不僅會輕判,還可以用錢贖罪。
可是,那也是有條件的。
頭一條就是要認罪态度好!
而他剛才不僅沒認罪,還污蔑了别人,最坑的是還叫人當場揭穿出來了。
能夠讓張征遼和孫義和給他作僞證,家裡顯然付出了不少的代價,然而他把這一切都搞砸了,讓三家反目成仇。
他知道他完了,這一生都完了!
謝逸陽是被拖回刑部大牢的,他渾身發軟,連跪都跪不住,更别說走了。
他被拖回原來的牢房,看到他同房的囚友,忍不住眼中閃過恨意,是他,都是他說的那兩個泥腿子死了,他要償命,在大堂上他才沒忍住誣賴張征遼和孫義和。
那不是他的本意,都是這人逼的,就是這人逼的!
怒恨之中,謝逸陽下意識的猜到了真相,“這人一定是被收買的,故意誤導我,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想罷,謝逸陽的四肢百骸中似乎注滿了力量,他突然暴起一把掐住囚友的脖子,失聲尖叫道:“是你,是你害我,是你在害我!
”
他以為的尖叫不過是喃喃細語,但被他壓住的囚犯還是聽到了,他眼中閃過狠意,确定除了他外沒人聽見,便一把将他的手指掰開,直接一腳把人踹到一邊。
大聲嚷道:“你發什麼神經,自己過堂不順便找我出氣,當你大爺我是好惹的?
”
牢房裡的人在看到謝逸陽暴起時就已經好奇的走過來,紛紛隔着欄杆觀望。
雖然跟謝逸陽不同牢房,但這一間間的小格子相距又不遠,尤其是對面,門正對着,大家的言行一目了然。
這位貴公子剛被拉進來時還挺自傲的,非得一個人一間,獄卒也很大方的給他安排了單間,還有新的被套,桌子,甚至還有茶具等物。
這哪裡是進來坐牢,分明是享受來了。
所以大家一開始都看他不慣,但沒人敢惹他。
這刑部大牢裡隻有兩種人不能惹,一是無家無室的死囚犯,毫無顧忌,連生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們還怕什麼?
二就是謝逸陽這種有靠山的人了。
不僅能收買人對付他們,還能在外頭威脅到他們的家人,所以即便看不慣他,也沒人對他下手。
很快的,他就被保釋出去了。
大家心一想,果然如此,官宦子弟的待遇就是與他們不一樣,都快把人打死了還一點事沒有,換做他們,隻怕傾家蕩産都出不去。
可事實打了他們臉,謝逸陽才出去沒多久就又被抓進來了,這次待遇完全不一樣。
雖然被打臉了,可他們好高興有木有?
再次進牢的謝逸陽被安排進了雙人間,直接跟一個死囚犯住在一起。
一般隻有犯了重罪,甚至是死罪的人才會與死囚犯關在一起。
大家便知道風向變了,果然,他的新被子沒有了,新桌子沒有了,茶具也沒有了,甚至謝家的人都得偶爾才能進來送送東西。
謝家的下人每次進來都得給獄卒塞好些錢,獄卒才勉強有些好臉色,囚犯們看在眼裡,心中明白,謝家說不定也出事了,或是惹了刑部的大人們不高興,謝逸陽這才被整的。
大家興奮起來,雖然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們樂于見到謝逸陽這樣的官宦富家子弟受到法律的嚴懲。
于是,衆人肆無忌憚起來,自從發現跟謝逸陽同房的死囚犯時不時的吓唬他後,大家便跟着起哄,總之怎麼可怕怎麼說。
他們最高興看到謝逸陽被吓得瑟瑟發抖,躲在房角那裡神情呆滞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謝逸陽暴起,都好奇不已。
死囚犯卻不願讓大家聽到謝逸陽嘴上說的話,所以毫不留情的揍他,罵罵咧咧的道:“我叫你犯渾,叫你犯渾……”
他打人很有技巧,不會留下傷痕,卻會讓人很痛,一開始謝逸陽還能記住他先頭的話,到最後疼得隻會說求饒的話了。
死囚犯這才放過他。
謝逸陽今日又驚又吓,又被揍了一頓,還心生絕望,便慢慢發起了高燒。
一直留意他的死囚犯一開始便發現了,不過想到他的主顧,便閉上眼睛裝作沒看見。
雖然主顧沒要求弄死他,可想也知道謝逸陽與他有仇,那謝逸陽若死了,他豈不是會更滿意?
一直到下午,奉命前來“看望”兼“訓斥”謝逸陽的謝家下人到來,謝逸陽高燒的事才沒瞞住。
死囚犯微微有些可惜。
那下人本來還念着老爺訓斥大爺的話,待看到大爺燒得神志不清,臉色通紅的樣子,頓時三魂就吓沒了倆,老爺可就隻剩下大爺一個兒子了,雖然他總是恨鐵不成鋼,但大家都知道,甭管大爺闖多大的禍,老爺都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下人當下就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求衙役給請了個大夫,但那大夫是附近醫館的,一摸謝逸陽的溫度就說沒救了,最後隻勉強開了一副降熱的藥。
下人不敢怠慢,連滾帶爬的跑回來禀報,就是來找老太爺找名醫過去的。
謝宏身體晃了一下,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便往外走,“備車,去張太醫家。
”
與此同時,林清婉也收到了謝逸陽高燒的消息,她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知道了。
”
林安便上前兩步,低聲道:“姑奶奶,您看要不要那人動動手腳……”
林清婉垂下眼眸道:“不用,順其自然吧,别讓他露出了馬腳。
”
林安不甘心,“此時隻要稍動一下姑爺的仇就報了,姑奶奶,我會掃清尾巴的,就算那人被發現也不怕,他本就是死刑,自盡便是了。
他的家人小的兩天前已經送走安置好了,謝家查不到的。
”
林清婉捏了捏拳頭,還是搖頭道:“我是想報仇,然而活人更重要。
”
謝逸陽要是死了,她拿什麼來與謝延談和離的事?
她微微惋惜道:“他要是再晚幾天再病就好了。
”
林安歎氣,躬身退下了。
謝宏在刑部大牢裡守了一個晚上,直到謝逸陽退燒後他才被下人扶出去。
一出去就差點撐不住摔在地上,他年紀到底大了,雖然在牢裡也睡了一覺,可到底不能與家裡相比。
他搖了搖昏沉的腦袋,沉聲道:“走吧,回家去。
”
下人将他扶上馬車,到了家門口,謝大管家就邊上前扶他,邊禀道:“老太爺,已經照您的吩咐去請假了,老爺額頭上的傷好些了,今早還問起大爺呢,小的沒敢說大爺生病的事。
”
謝宏點了點頭,回屋蒙頭便睡,卻不知今日朝堂在談完所有要緊政事後進入官員風紀檢察時全是彈劾謝延的奏折。
和上次主要彈劾謝宏,捎帶謝延不同,這一次謝延是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張大人和孫大人皆吓了一跳,他就請了兩三個朋友幫忙,怎麼這麼多人同時彈劾謝延了?
倆人埋怨的看了彼此一眼,都認為是對方出的手。
這手筆也太大了,他隻是想給謝延一個教訓,讓他多退步,可不是要跟謝家徹底結仇。
彼此都這麼想,所以都瞪了對方一眼。
見對方還不服氣的瞪自己,張大人(孫大人)更生氣了。
但還有一人比他們還要生氣,皇帝大怒問:“謝延何在?
”
一連問了兩聲無人應答,謝延的上司無奈的出列道:“陛下,謝侍郎病了,所以沒來上朝。
”
皇帝就冷笑道:“既然身體如此不好,那就不要再來了,也免得耽誤朝中事務不說,還影響他養病。
”
殿中的楊儀聽了一驚,有些擔憂起來,這是讓他女婿再不來上朝的意思?
然而比這更糟的是,皇帝直接下令禦史台徹查謝延被彈劾的事。
“上次便讓你們查,如今查得如何了?
”
禦史台羞愧的低頭,表示暫時沒有進展。
皇帝冷笑連連,“如果連你們都查不出,那朕看來隻能大理寺出面了,崔卿,”
“臣在!
”大理寺卿出列。
皇帝就道:“你親自去查,若果真有人收受賄賂替人謀官,必嚴懲不貸!
”
“諾!
”
楊儀心中更沉,才下朝,他根本沒回官衙,直接往謝家去了。
謝楊兩家一直互為同盟,哪怕這兩年他們的關系不太好,可依然是一榮則榮,一損則損的關系。
楊儀親自上門,謝大管家自然不敢攔,連忙把人往裡請,輕聲道:“我家老太爺才回來,您看……”
“去請他,”楊儀頓了頓道:“把謝延也叫出來。
”
謝大管家見他的臉色不好,便知隻怕出大事了,要知道,自從二爺死後,親家老太爺就不再上門了,他不敢怠慢,連忙往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