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和項善一直留在酒樓,直到太陽快要下山才離開。
一天下來都沒人來找倆人辯駁,林清婉便默認她說服了衆人,和項善作别後便回去了。
她離府一天,需要她批複的文件便擠壓了下來。
她徑直去了書房,道:“晚飯随便準備點,将公文都拿來吧。
”
等把城内的事情處理好,易寒這才說起其他事,“姬先生寄了信來,他已安全到蘇州了,姬家的小少爺和小姐也都平安到了,他向您問好,并托您照顧一下傅先生。
”
“傅先生在山上,盧真曾親自上山請人,告訴姬先生,梁國上下都願禮遇傅先生,不論他出不出山,都會善待他的,讓他放心。
”
“姬先生還提醒郡主注意保護蜀國的大皇子。
”
林清婉聞言一頓,問道:“大皇子現還在洪州吧?
”
“是,一直是闵尚書保護着。
”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我給闵尚書去一封密信,你讓府中的護衛親自去送。
”
“是。
”
如今楚國已是強弩之末,特别是盧真也帶着大軍南下支援林信和鐘如英後,楚國覆滅不過是時間問題。
走一步就要看三步,那麼楚亡之後的事就要開始考慮了。
林清婉是不想段時間内與蜀國起沖突的,那麼,蜀國的大皇子就要保護好了。
他是絕對不能在梁國出事的。
林清婉的視線轉移,卻不知道她今日所做的事給楚人的沖擊。
隻半天時間,城内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今天在酒樓下發生的事。
大多數人都心情複雜,于是被人挑起的憤怒慢慢淡下,他們開始順着林清婉提的問題思考起來。
于是,第二天人們出門後發現,今天街上熱鬧了許多,且氣氛不像前幾日那樣如放火上烤一般的似燃未燃,大家臉上的希望更多了些,哀怨與憤怒幾乎消失不見。
項善的車架再從那條街上過時不再有人攔住辱罵,他順利的到達府衙。
林清婉早上已經把政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正坐在院子裡看侍女烹茶。
項善看了眼林清婉的右手,笑道:“郡主手上的傷似乎沒多大影響了。
”
林清婉笑道:“那天項将軍再多劃半寸,那就有大影響了。
”
項善微愣,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再多劃半寸,那她整個手掌都要削掉了。
項善苦笑,道:“我與營中将士磨合得差不多了,盧都護讓我領兵向西,攻下蜀國未能來得及占領的城池。
”
“那今日項将軍是來辭别的?
”
“是,”項将軍道:“楚帝将大部分權貴都帶走了,城中的情況并不複雜,不需要太多士兵駐紮,以郡主之能接手整座城并不難。
”
林清婉微微颔首,舉杯道:“那我以茶代酒,祝将軍馬到成功。
”
“承郡主吉言。
”
項善說要走,但還得準備一下,三日後他才正式帶兵啟程。
城中主事的便隻剩下林清婉一個了,朝中還未曾派官員來接手,而這到底是楚都,轄下縣鎮甚廣,顯然不能放逐,所以林清婉還得坐鎮。
天氣越來越寒冷,林清婉開始上書讓朝廷撥糧。
第一批到達的救濟糧根本沒多少。
但戶部要支援前線的糧草,顯然顧不到她這裡,回函讓她自行籌糧。
林清婉一點兒也不為難,傳令蘇州,讓人把今年收上來的糧食送一部分過來,然後很大方的照着市場價跟自己做了一筆生意。
錢嘛,就從楚宮中沒收的财産裡面拿。
現在楚地的糧價是天價,比平時高了二十來倍,别人運糧過來可能會倍劫掠,但林家的糧,目前還沒人敢劫。
這種情況下,隻要糧食運到這裡,除去運費,林家還能賺二十倍左右。
負責押送糧草的江三和祝宣忍不住咋舌,林郡主這也忒會做生意了吧?
白楓和小十已經從洪州過來伺候林清婉,小十趁此機會和哥哥見了一面,隻來得及叮囑他一句路上小心,對方便急匆匆的再次啟程了。
這一次,江三和祝宣回去不是運林家的糧食,而是要在江南收糧,然後運送過來。
林清婉将這批糧食分給各縣,半救濟,半販賣的舍出去。
就是救濟,災民們也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荒廢的水利,被毀掉的道路都是領去赈濟糧時需要修建的東西。
如今亂軍已經離開,項善和盧真又把附近的土匪都剿了,百姓出行還算安全。
林清婉又安排得井井有條,雖然家中依然沒有存糧,但大家的心卻安定多了。
尤其是江南的糧食一批一批的往楚地運,除了林家的商隊外,也開始有别的商人運送糧草過來。
他們怕路上被劫,還一同湊了幾車糧食送給沿路的駐軍,以換得他們的保護。
有這些商人湧入,楚地的糧價慢慢下降,雖還是高得離譜,卻比入秋那段時間要好多了。
但這僅限被梁國占領的區域,楚軍和蜀軍占領的地方,糧價依然高漲不下。
尤其是邵州一帶,因為大批楚民湧入,且戰亂不止,這一帶的糧價已經幾倍于楚都。
百姓苦不堪言。
梁軍還未曾進攻邵州城,城内就先亂了起來,楚帝血腥鎮壓,但沒過多久,又有當地百姓與權貴爆發了沖突。
哪怕是平民,邵州本地的百姓也總有親屬,振臂一呼能叫來百十人,這些人跟一家權貴杠上,直接就打了起來。
等楚帝知道想要各打五十大闆壓下時,有人直接叫了整個村子的人跑到北城門,打傷了守門的士兵,直接開城門把剛趕到的梁軍放進城了。
正好在城外的林信:“……”
雖然有點兒戲,但林信還是帶兵沖了進去,迅速攻下北城門,然後傳信給西城門的鐘如英,讓她準備好,他會派人去給她開城門。
準備好了要攻個一兩月的三位将軍振奮的揮舞着手臂讓弟兄們沖,同意準備好了要守上幾個月,逼退梁軍的楚國君臣們一臉懵的看着已經沖到主街來的梁軍。
大部分楚臣直接放棄了抵抗,默默地跟在楚帝身邊,等着梁軍的到來。
城都破了,邵州城又不比楚都,還有皇宮可以擋一擋,這裡就一個五進的宅院,怎麼擋?
楚帝比他們還要心灰意冷,他坐在龍椅上半響,然後指着下面的幾家權貴,鐵青着臉道:“朕的江山皆敗于汝等之手。
”
要不是他們到了邵州後那麼急切的想要圈地建房,會跟當地人發生那麼大的沖突嗎?
邵州以南多是僮人和瑤人,相比于朝廷,他們更願意聽土司的命令,他們初來乍到不避着也就算了,還跟當地百姓硬杠,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楚帝說完,落魄的回到後院,将自己的佩劍抽出,撫摸了再撫摸。
皇後遠遠的躲開,臉色青白交加,她不想自盡,她的兒子已被梁國所俘,她還想再見一見他。
可想到楚帝的性情,皇後深吸一口氣,叫來心腹道:“快,讓各嫔妃帶着皇子皇女躲好來,千萬别叫陛下的侍從找到,若梁兵攻進來,别慌,昭示身份,他們應該會善待她們的。
”
“那娘娘您呢?
”
皇後握緊了手,臉色又青又白,半響才道:“我,我得去見一見陛下,拖延拖延時間。
”
她熱淚滾下,“我要是也不出現,陛下肯定會下令焚宮,到時候誰也活不成,你快去吧。
”
“娘娘……”
“快去,我兒以後是亡國之臣,身邊總要有幾個兄弟姐妹幫襯才好。
”不及說完,外面已有聲響,皇後連忙擦幹了眼淚出去。
楚帝身邊的内侍帶了一隊侍衛過來,躬身道:“皇後娘娘,陛下宣您觐見。
”
皇後肅着臉點頭,沉聲問道:“除了我,陛下可還宣了其他人?
”
“陛下還宣了幾位貴人及皇子公主,”内侍躬身道:“奴才已派人去請了。
”
“正好,我也派人去叫他們了,就不必你再派人手了,到時我的人自會帶他們去見陛下。
你将人都撤回來吧。
”
“這……”
“怎麼,本宮說的話就已經不管用了?
”皇後發怒道:“雖說梁軍已攻進城中,但現在本宮手底下還有幾個聽話的人的,你信不信本宮現在殺了你,陛下不會多坑一聲。
”
内侍連忙低頭應了一聲,小聲道:“奴才這就讓人回來。
”
皇後臉色稍緩,走到他身邊,聲音低低地道:“梁軍眼看着就要攻進來了,你這老奴也該為自己想想退路了,你要知道,死人雖是功績,但卻比不上活人。
”
說罷也不等他反應,昂首挺胸的走了。
内侍心中一動,默默地跟着皇後去了正房。
楚帝正大馬金刀的坐在為首的椅子上,他的劍橫在膝上,目光炯炯的看着走進來的皇後。
皇後腳步微頓,然後才跨過門檻,上前與他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
楚帝目光落在她身上,半響才扯了一抹笑道:“朕的皇後來了。
”
“是。
”
皇後低低應了一聲,上前執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皇帝卻繼續看着門口問,“其他愛妃和皇子皇女怎麼還沒來?
”
“陛下,不是說梁軍進城了嗎,您怎麼這時候還想着見他們?
”皇後似乎有些吃醋,嗔道:“這種危急時候,就讓妾身一人陪着陛下不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