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郡主?
”對方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林清婉這下露出了笑容,站在車轅上便沖對方行了一禮。
這個世界上,不是誰都可以統帥一軍的,何況是在這個時代的女性?
鐘如英看到她的态度,微微挑了挑眉,幹脆躍下馬走到車前,抱拳回禮,“經過蘇州,本就要去看看妹妹的,沒想到才進城就碰到了,倒是有緣。
”
林清婉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姐姐要來,不然我該迎出城去才是。
”
她低頭看了一眼車夫,車夫不敢怠慢,連忙搬了凳子下來。
林清婉下車站在鐘如英面前,打量了她一下道:“姐姐若是不急着趕路,不如宿在我府上?
”
鐘如英直接越過她的肩膀與車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對上,林清婉回身看過去,就對車裡的林玉濱招了招手,和鐘如英介紹道:“這是我侄女玉濱。
”
林玉濱連忙下車與鐘如英見禮,“參見郡主。
”
鐘如英就笑,“我和你姑姑是姐妹,你便也叫我一聲姑姑吧,不然你這聲郡主,我可不知你叫的是你姑姑,還是我。
”
林玉濱不好意思的一笑,順從的叫了一聲“鐘姑姑”。
鐘如英看着心中感歎,可真是乖巧啊,可惜不是她家的人。
“将軍,”随從上前一步低聲道:“時辰不早了。
”
林清婉聞言便笑問,“姐姐可要宿在我府中?
”
鐘如英想了想,看了一眼刺史府的方向後便颔首道:“那就打攪妹妹了。
”
“這是妹妹的榮幸呢。
”林清婉笑着請鐘如英上車。
倆人皆久聞對方大名,鐘如英如何林清婉不知道,但她卻是很佩服這個鐘如英的,她也毫不掩飾她的欽佩。
林玉濱常聽姑姑盛贊鐘如英,看着對方的目光也滿是欽佩。
鐘如英已經好多年沒有被人以這樣純粹的目光看過了,這讓她很愉悅。
她知道,有很多人佩服她,有男也有女,可這些人在佩服她的時候眼中總是含着其他東西,就是她的親信,有時也會替她焦急,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是想法子勸她再嫁,哪怕招贅也好。
好似她沒有男人就多可憐似的。
朝中的大臣們也是,看着她的目光中總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同情,好像她這個寡婦有多難過一樣。
她不喜歡那樣的目光。
鐘如英放松的倚靠在車壁上,接過林清婉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笑道:“這清茶泡的不錯。
”
“姐姐沒喝過嗎?
”
“喝過,但他們泡的總有一股濃濃的苦味,還不如加姜鹽煮出來的呢。
”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道:“我倒喝不慣那樣的茶,姐姐要是喜歡喝清茶,回頭我讓白梅教一下你身邊的人。
”
“那就多謝妹妹了。
”她扭頭看向安靜坐在一旁的林玉濱,感歎道:“有這樣一個乖巧的侄女可真好啊。
”
林清婉微微一笑,将桌上的點心推給她。
鐘如英“啧啧”兩聲,“這是跟我炫耀嗎?
等着,我回頭也找一找,看看能不能也找到個侄兒侄女什麼的。
”
林玉濱眨眨眼,不由看向姑姑,鐘如英的态度快得有點讓她适應不能,話說她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很難,”林清婉面色不變的道:“我的侄女可是尋常人可比的?
”
林玉濱聽着臉色微紅,鐘如英卻哈哈大笑起來,直接拍着腿道:“說得好,我們的侄女豈是尋常人能比的。
”
跟在馬車後的鐘家軍一臉擔憂,他們家将軍又犯痞了,可别把林郡主可給吓着了,他們還要借住在人家家裡呢。
馬車出了西城門,很快就看到了林家别院,鐘家軍們看到設在路口的清風茶館,不由眼睛一暗,看了眼二樓上的那個小屋子沒說話。
而呆在瞭望台上的餘柱沒有看到蔣南的示警,便趴在上面不動,由着馬隊簇擁着馬車進入别院大道。
馬車到了别院門口停下,林管家迎出門來,看到後面萦繞着殺氣的馬隊一怔,他垂下眼眸,再擡起時臉上已恢複了神色,笑眯眯的上前給林清婉請安。
林清婉介紹鐘如英,“這是如英郡主,去安排兩個院落給鐘将軍的下屬,讓廚房準備吃食。
”
林管家應下,連忙去招呼鐘如英的親随。
一旁有跑過來看熱鬧的小孩,被這些人目光掃到,吓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親随們臉色一僵,連忙将目光移開。
鐘如英臉色微淡,和林清婉解釋道:“才從戰場上下來,戾氣有些重,吓着孩子了。
”
林清婉笑道:“不要緊,諸位是為國而戰,我不會因為你們吓着了孩子就不給你們晚飯吃的。
”
鐘如英聞言一笑,臉色總算是好看了許多。
謝夫人在府中,聽說鐘如英來了,連忙帶了楊嬷嬷來見禮。
鐘如英沒想到林清婉竟會把婆婆帶在身邊,愣了一下就上前扶住謝夫人道:“應該是晚輩去拜見夫人才是,怎麼能敢讓夫人見禮。
”
“郡主折煞臣妾了,沒能出門遠迎已算是失禮了。
”謝夫人可不敢輕視鐘如英,這位是連自個婆婆都能軟禁的人啊。
鐘如英一笑,正要客套,林清婉就道:“好了,好了,母親和郡主都不是外人,何必客套,你們一路勞頓,不如先去洗漱,然後便用晚飯吧。
”
她看得出鐘如英不喜歡客套,既如此何必在此說些不營養的客套話?
謝夫人不也别扭得很嗎?
謝夫人和鐘如英聽林清婉那麼說,同時松了一口氣,紛紛一笑各自讓開。
鐘如英帶着自己的兩個親随去客院裡洗漱休息。
侍劍打開箱籠給她找了套女裝出來,“将軍,您還是打扮柔和一點吧,又不是戰場上了,沒必要那麼英姿飒爽的,您沒看林縣主看着您的目光就沒移開過嗎?
”
鐘如英瞥了一眼她手裡的衣裳,想了想道:“也好,反正也要多住幾天。
”
侍劍一呆,“多住幾天,将軍不是決定明日就啟程回京嗎?
”
鐘如英放松的靠在榻上道:“那麼急着回去幹什麼,我不想回去看那些人争功的嘴臉,不如就多在蘇州停留幾日。
”
她扭頭笑道:“你們不是常跟我說這位林郡主厲害嗎,我才見了她,的确有趣得很,所以打算多留幾天。
”
侍劍張口結舌,她是說過林郡主的好話,但本意不是讓他們将軍留在這裡啊,皇帝還在京城等着他們呢。
一路上走走停停,蘇将軍都過揚州了他們還在蘇州晃蕩,這麼慢是要被朝臣彈劾的好不好?
鐘如英卻并不放在心上,她心裡還有一股氣呢,才攻下都城就把她換下,她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侍劍抹着冷汗去找掃紅,“你趕緊去勸勸将軍吧,今年将軍可被彈劾了不少。
”
掃紅不以為意,“彈劾就彈劾呗,将軍又不會少一塊肉,那些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他們想罵就罵。
”
“可這次是皇帝親召回京,将軍不趕着回去,那些大臣又要說我們将軍目無君父了。
”
“皇帝不過是擔心将軍與大楚軍隊起沖突,隻要将軍離開南疆就好,是不是回京誰在乎?
”掃紅一手提了一桶熱水進去,對躺在榻上翹着二郎腿的鐘如英道:“将軍快洗漱吧,我們是客,不好讓主人家久等。
”
鐘如英一躍而起,邊往盥洗室走邊脫衣裳,“林郡主的婆婆怎麼跟她一塊兒住?
我記得謝家人不少吧?
”
掃紅抽了抽眼角道:“謝大人還活着呢,謝夫人還有個繼子,您說她家人多不多?
”
侍劍也進來伺候,八卦道:“我看她們婆媳相處得還不錯,要不是謝夫人性格好,那就是林郡主特别厲害。
”
“你少胡亂猜測,”掃紅瞪了她一眼,和鐘如英解釋道:“林郡主情況和将軍不一樣,她是在謝二郎死後才嫁過去的,謝二郎由此可葬在祖墳中,聽說她還把自己的嫁衣給送進去陪嫁了,裡面還留了她的棺室。
”
鐘如英手一頓,“倒是深情。
”
她隻知道她多了個義妹,是林江的妹妹,因林江捐獻了大半家産得封的,再有就是最近竹紙和草紙的事了。
見她敢和朝中彈劾她的大臣這樣怼,鐘如英還是很高興的,她就看不慣那些争權奪利,為一己私利就胡亂彈劾人的大臣。
可更多的信息她就不知道了。
鐘如英坐到水中,舒服的閉着眼睛道:“還有什麼消息一并告訴我吧。
”
侍劍也眼巴巴的看着掃紅,一般這種事都是她負責的。
掃紅也不負所托,低聲道:“将軍,我倒覺得這位林郡主跟您有點像。
”
鐘如英挑眉。
掃紅便道:“别看她文質彬彬的,她手段也狠辣着呢,去歲入冬,大量流民湧入蘇州城,有人挑撥着流民圍了林家别院,她就親自站在牆樓上勸退了一百多人,剩下的四百多人她一個不留全殺了。
”
鐘如英“唰”的一下睜開眼睛,微微坐直身體,“林家有府軍?
”
“沒有,隻有二三十個護衛,他們領着府上的長工幹的。
”
鐘如英垂下眼眸道:“沒有上過戰場的長工能殺了四百多個窮兇極惡的流民?
”
她嗤笑一聲道:“那些長工受過訓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