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一刮就是三天,風大雨大,漁場不開工,漁場工人集體家裡蹲。
姑姑徐秀媛和姑父林國棟都是閑不住的人,即便上不了工,也忙個沒停。
姑父蹲在倉儲間叮叮咚咚修家什。
姑姑除了奶娃兒醒了換洗尿布,基本上都在竈房給許随珠搗鼓催奶的吃食。
虧得來台風之前,徐秀媛去了趟鎮上,除了往兒子家送趕海所撿的新鮮魚蝦,順便采買了不少蔬菜、肉類以及日用品。
否則許随珠早産後的月子,不見得能坐得這麼順當。
穿越那天換氈子,許随珠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個牛皮紙封面的日記本,記錄着原主從高中以來的心曆路程。
加上這幾天從姑姑、姑父口裡套得的信息,終于把這具身體的家庭關系以及生活背景捋了個大概。
原主叫徐随珠,和她隻相差一個姓氏,今年虛歲二十三,高中以前家境殷實,徐父在漁場上工、偶爾趕趕海掙點外快;徐母在新興的鄉辦企業上工,家庭收入還算穩定。
加上膝下就徐随珠一個小孩,徐父徐母沒讓她像别人家女娃那樣初中甚至小學畢業就找工作,而是允諾隻要她考得上大學都供她讀。
可沒想到,高一暑假,徐父跟着漁船出海,遇上強台風,運氣差到船上那麼多人、就他情急之下套脖子上的救生圈漏氣,被海浪卷走後再也沒回來。
漁場為此賠了她家一筆錢。
可徐母性子軟弱,平時家裡事一向都是徐父做主。
徐父這一走,俨然失去了主心骨。
沒了精神支柱,又經不住娘家親戚的撺掇和軟磨硬泡,居然在徐父七七之後,哭哭啼啼地把女兒托付給同鎮的大姑子倆口子,卷着那筆賠償金跟着二婚男人南下去了深城。
可以說,徐随珠能讀大學,全賴她那雙忠厚老實、熱心腸的姑姑、姑父。
否則,怕是高中沒畢業就得辍學工作養活自己了。
畢竟還是個未成年孩子,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曉得埋頭讀書,哪經受得住父親離世、母親卷款改嫁這一連串的打擊。
這不,曾以全鎮第一的羨人成績考入縣重點中學、并一舉拿下高一學年特等獎學金的徐随珠,高二這年成績慘遭滑鐵盧。
虧得她姑不曾放棄她、苦口婆心不斷鼓勵。
她姑父拿出給兒子娶媳婦以後剩下的積蓄寬慰她說讀大學的學費準備好了,你隻管考,别的啥都不要想。
從而讓她振作精神,整個高三苦追猛趕總算沒讓罹難的父親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可到底虛度了一年光陰,再如何苦追,還是沒能考上夢想的京大或華大,但也很不錯了——海城紡大,華東地區最受歡迎的重點大學之一,别人想進還進不了呢。
大學四年,徐随珠可以說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學習上。
别個女生周末學跳交誼舞、接受男生的邀約逛公園,她一心撲在圖書館抄資料。
好似要把高中那兩年浪費的光陰補回來。
别個女生攢錢扯布做漂亮裙子、買牛仔褲;她把獎學金一分為二,一份存着做下學年的學費、一份生活。
悉心耕耘終得收獲。
看到她亮眼的成績、出色的專業答辯,盡管理科出身,但文筆一樣出色,讓一貫重男輕女的班主任都忍不住給她推薦。
這不大四第一學期還沒結束,就替她争取到了海城印染總廠辦公室主任助理的工作。
就等次年實習前往廠子報到。
和她同宿舍的女生劉海燕聽說後,十分嫉妒。
要知道印染專業畢業的學生,沒有人脈關系,大部分都是分配到車間,從基層做起。
像徐随珠這樣一畢業就坐辦公室的,少之又少。
劉海燕本來就視徐随珠為肉中刺、眼中釘。
誰讓她長得漂亮成績又好,班上男生十個裡有九個暗戀她。
徐随珠工作落實且是辦公室助理的消息一出來,嫉妒的種子突破萌芽的臨界點,咬牙恨得不行。
嫉妒使人瘋狂。
在學生會組織的慶元旦中西文明交融的交誼舞晚會上,劉海燕偷偷在徐随珠的那杯雞尾酒裡加了料。
完了主動攙扶迷醉的徐随珠來到附近招待所,借故吃多了晚會上的新穎糕點想上大号,把徐随珠獨自留在花錢雇人預訂的房間裡。
徐随珠盡管半迷半醉、渾身無力,但扶她進招待所的人是誰還是有印象的。
明明扶她進房間的是劉海燕,結果一覺醒來,身邊多了個熟睡的男人——即便閉着眼也渾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被子下的兩人皆是一絲不挂。
身下的白床單染着罂粟一樣血豔的花,遮着窗簾的室内充斥着醉酒後的靡亂。
徐随珠又驚又怕,顧不上問責,打着哆嗦套上衣服,撐着酸軟無力的軀體,跌跌撞撞逃出了那個夢魇般的地方。
回到宿舍,連打兩壺開水,兌着冷水,無視上湧的雞皮疙瘩,拼命往身上沖。
邊沖邊哭。
更糟糕的還在後頭。
劉海燕不知從哪兒借來個照相機,将她舞會上喝了加料雞尾酒後搔首弄姿的媚态以及次日清晨衣衫不整地離開招待所大門的樣子如數拍了下來,并且不怕肉痛地掏腰包沖洗了好幾份,分别寄到院長辦公室、校畢業分配辦、海城印染總廠廠長室以及主任辦公室。
還附了一封左手寫的舉報信,大意是“這樣的學生也配分到廠辦當主任助理,不怕廠子蒙羞嗎”巴拉巴拉……
這年頭,生活作風是考量人品的一項相當重要的指标,對女生尤其嚴格。
看到照片,有心幫徐随珠的院長也沉了臉。
一向重男輕女的班主任更是後悔推薦了她,當着辦公室其他老師的面出言嘲諷:“真是不能對女學生抱有太多希望。
本以為是個好的,想不到更離譜!
這次當我瞎了眼,以後再不給女學生推薦了。
”
徐随珠預期的工作被撸,難過又不堪。
慶幸學校要面子,沒把照片公布于衆。
否則她在校園裡連頭都擡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