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骊郡主咬了咬唇,雖然不甘心,卻還是道:“姑母,對不起,是我壞了您的算計。
”
有了甯國公府與皇上的情面,她再交好新後,不管皇妃一事能不能算計成功,總歸是百利而無一害。
屆時,新後對待她們禮遇幾分,不論宮裡宮外,也能立得住。
如今,得罪了新後惹了一身騷,連皇上也不待見他們了。
大好的情面,也叫她折騰了去。
榮國夫人擱下了小金剪,淨了淨手:“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還是我與先太後之間的博羿,我是萬萬沒有想到,先太後棋高一籌,臨了還不忘将我一軍,是一早就防了我,利用皇後的身份,拿長郡主和武穆王的婚事大作文章,拉攏長郡主和武穆王,一早就斷了我的後路,若非我心懷謹慎,故意挑唆群臣,提出要為武穆王擇佳婦,試探武穆王,使這樁賜婚曝露出來,當機力斷棄卒保車,恐怕我們就成了亂臣賊子。
”
她原就打算将骊陽配給武穆王。
再将韶懿長郡主賜婚四皇子。
時機成熟之後,扶四皇子保登基為帝。
享太後之尊名。
誰成想,這一切的算計,都壞在了先太後的手裡。
秋骊郡主臉色隐隐發白:“姑母,賜封的聖旨已經下了,皇上還為您另賜了府邸,顯然是不想我們一直住在宮裡,難道真要搬出宮……”
榮國夫人當然明白一直住在翊坤宮,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皇上追複了父親的封爵,還追谥兄長義勇侯,連我這個前朝皇後,也封了正一品的榮國夫人,還賜你郡主封号,待我們甯氏一族,也算是仁之義盡了。
”
秋骊郡主動了動唇:“可我不想出宮。
”
便是一個皇妃,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傻孩子,看問題,不能隻看表面,”榮國夫人輕笑了一聲,溫和而慈善:“表面上的風光,又有什麼用呢?
”
秋骊郡主一臉茫然,母後不是說,皇上對甯氏一族仁之義盡嗎?
怎麼又說這是表面上的風光呢?
榮國夫人輕歎:“皇上若真厚待我甯氏一族,為何不從甯氏族中,挑一個有能力的,承了我父親甯國公的爵位?
甯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的,如今皇上既追複了爵位,我父親已經不在了,挑一人繼承爵位,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
可皇上沒這麼做,沒想讓甯氏重新掌權。
“便是不想我住在宮裡,大可以将甯國公府的老宅歸還,讓我回了甯國公府過活,何必要在京郊秋山,遠離京内、朝堂的山野之地,另賜宮院?
”
秋骊郡主腦子都是懵的。
心裡暗罵了她不開竅,榮國夫人才繼續道:“不過是認為,我算計太多,先太後故去之後,我與前朝的聯系十分緊密,擔心我在京裡,與朝臣來往從密,幹權涉政。
”
秋骊郡主臉色不大好看:“姑母助皇上登臨大寶,他怎麼能過河拆橋?
”
榮國夫人搖搖頭:“再說說你,殷懷玺改朝換代,你公主之名,也名存實亡,皇上既要厚賜于你,為什麼沒有别選封号,還要以【骊】字賜封?
不過是在敲打你,令你牢記自己的身份,不要行逾越之舉,礙了承乾宮那位的眼。
”
秋骊郡主連臉都白了,本來從嫡公主到郡主的落差,已經讓她心裡很難受了,如今又得知自己的封号,還有另一層意思,心裡越發不好受了。
榮國夫人歎了歎氣:“原是指望你能得了皇上青眼,封一個皇妃,甯氏一族也能借你之勢重新掌權,再不濟,也能與新後交好,讓新後為你指婚虞氏族中的才俊,我們甯氏一族,也能借虞氏一族複起。
”
秋骊郡主眼兒頓時瞪大,一臉不可置信。
姑母從前沒說這事。
榮國夫人道:“早前我瞧中了虞善德,系出虞氏宗長一系,在族裡風光不說,在前朝時,就已經很受器重,後在翰林院挂職,效張文忠公關中赈災之壯舉,盡博了德名,新皇登基之後,欽點他為工部侍郎,入東閣大學士,将來勢必要位極人臣,成為當朝次輔,你背靠虞氏大族,上有皇後蔭萌,下有宗長一系的扶持,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前程了。
”
曆年來,首輔皆出自吏、戶兩部,虞氏族人實幹勤免,放到工部更能做實事,皇上惜才,這番安排,是為了讓一早就體察了民情,在民間名望極大的虞善德,在工部大展伸手,有虞善德的在天下的名望,将來工部一應工事,會進行的更順利。
首輔暫由虞閣老接掌,但虞閣老年愈六十,想來也要着手為朝廷培養下一任首輔,也好功成身退。
虞氏族中除了虞善德,目前并沒有十分出挑的人才,虞府二房的長子虞善言,倒是有幾分才名,到底還隻一個舉人,前程暫時不顯。
這樣看來,首輔就不可能出自虞氏一族。
她更看好的是宋明昭,前朝虞宗慎在時,就有培養宋明昭的心意,宋明昭之才也确實可堪大任。
宋氏一族與虞氏一族世代交好,将來宋明昭在朝中,也越不過虞善德,雙方相輔相成,卻也相互制衡。
虞氏族的波天富貴,還遠在後頭。
可惜,這算計盡毀在這蠢貨手裡。
秋骊郡主腦子一暈,頓時就想到了,早前在宮裡偶然一見的少年郎。
他模樣長得不如宋明昭俊秀清貴,也不如皇上雍容矜貴,可眉目疏闊朗淡,仿佛藏了乾坤一般,隻穿了一件灰白的袍子,負手站在那兒,竟有幾分落拓谪仙的氣度。
這氣度,她從前隻在湖山先生與閑雲先生身上見過。
她站住身子看了許久,忍不住問了宮人:“這人是誰。
”
宮人回答說:“是前朝翰林院侍講虞小大人,韶懿長郡主的族兄,皇上下了诏命,命虞小大人歸朝,虞小大人今兒進宮拜見皇上。
”
她想了許久,才想出到了虞善德這麼個人來。
之所以對虞善德有印象。
是因虞善德曾是前朝後主的近臣,任誰都要關注一二的。
這婚事,便是從前她身為嫡公主,也是極體面的。
心裡陡生了一股酸澀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