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虞幼窈心裡暖暖的,她趕忙道:“我在祖母屋裡喝了一大碗姜湯,就不用再喝了吧!
”
周令懷就哭笑不得了:“沒讓你喝姜湯,殷三獵了一隻雄鹿,許嬷嬷親自下廚熬鹿肉湯,放在碳火上煨着,喝一碗暖暖身子。
”
每日喝姜湯就苦了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就跟上斷頭台似的。
他這才讓殷三獵了鹿。
隻是這鹿也不是那麼好獵,要看運氣,京裡有些人家,專門在莊子裡養了鹿,隻是這鹿并不好養。
虞幼窈眼睛一亮:“秋冬吃鹿,勝過一年補。
鹿全身是寶,鹿肉補脾胃,益氣血,秋冬季吃鹿肉,既暖又補,表哥應該多吃一些,鹿血也好,可以釀鹿血酒,補虛弱,理血脈,散寒邪,還可以做成鹿血粉,對表哥身體也好……”
明明是給她準備的鹿肉湯,可她首先想到的卻是鹿對他的好處。
周令懷接過春曉端來的鹿肉湯:“先喝湯。
”
虞幼窈接過了碗,卻擱到了一旁,從春曉端來的食盅裡,又盛了一碗湯,遞給了表哥:“表哥,你也喝。
”
周令懷彎了彎唇。
許嬷嬷的廚藝很好,鹿肉湯炖得清香不膩,肉也十分軟爛,裡面放了人參、當歸,甘草、伏苓、大棗等藥材,湯汁一入口,便覺得身上一燥,這股燥意來得快,去得也快,待燥意一去,又覺得渾身舒坦。
虞幼窈很喜歡:“中午我們就在屋裡支個碳爐,炙烤鹿肉吃,好不好?
”
周令懷颔首:“上次的真葡萄酒還剩了一些,吃烤肉倒是可以小酌一兩杯。
”
想到葡萄酒芳甘酷烈的滋味兒,虞幼窈眼兒又亮了:“表哥,你竟然偷藏了葡萄酒不讓我知道。
”
真葡萄酒很難得,表哥給府裡各人都分了一些,也送了她一小瓶,許嬷嬷白天不讓她喝,倒是隔三岔五,在晚上臨睡前,會讓她喝一小杯,沒過多久就喝沒了。
她還以為葡萄酒沒了。
周令懷眼裡蘊了笑意:“你喜歡葡萄酒,我就多留了一些,若不偷藏着,哪兒還能留得到今日。
”
虞幼窈笑彎了唇兒:“既然是給我留的,就都是我的。
”
瞧着她眼兒巴巴的模樣,周令懷不禁失笑了:“是你的,都是你的,一會兒讓長安給你送過來。
”
許嬷嬷有分寸,也不會讓她一次喝太多。
虞幼窈歡喜不已:“謝謝表哥,對了,朝中近幾年有沒有被罷官,或者是被貶的陸姓人家?
”
她也就随口問了一句。
周令懷目光微動:“朝廷各處的陸姓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人,被罷官或被貶的,我也不是誰都知道,不過有一位卻是比較特殊。
”
虞幼窈趕忙問:“這人是誰?
”
能取出“霁風”這個頗負胸襟和抱負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普通的朝官,興許正是表哥說的這人。
周令懷見她好奇,就道:“前刑部尚書陸廣仁,出身寒門,選館庶吉士入了翰林,任刑部尚書兼建極殿大學士,先皇對陸廣仁十分器重,每每委以重任,他在内閣的聲名,一度遠超首輔夏言生,與夏言生分庭抗禮,互相制衡,倒也相安無事。
”
虞幼窈瞪大了眼兒:“後來呢?
”
周令懷笑道:“四年前,皇上宣周厲王進京,陸廣仁極力反對,然而當時夏言生稱病在家,内閣裡又有人與北境大小官員、豪紳相互勾結,威甯侯和長興侯從中推波助瀾,陸廣仁勢單力孤,最終還是沒能勸服皇上。
”
竟沒想到,陸廣仁還真和周厲王一案有關,虞幼窈蹙眉:“以陸閣老當時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兩朝元老的身份,勸說皇上收回成命,也隻在盡臣子之責,罷免他的官職,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後是不是有什麼内情?
”
不知為什麼,她莫名就覺得,陸霁風的爺爺,大約就是這位光風月霁的陸閣老。
周令懷颔首:“周厲王自盡于金殿之上,朝臣們隻想着遮掩真相,陸廣仁大怒,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直指皇上枉為君王,動搖江山社稷,因他之言危言聳聽,大逆不道,皇上就給他安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又念及他是二朝元老,就以他年邁的名義,讓他辭官。
”
虞幼窈心裡好一陣唏噓:“似他這般光風月霁的老臣,最痛心的莫過于,所效忠的君王,沒有指點江山,君臨天下之胸懷,卻隻會坐井觀天,玩弄權術,而朝野上下,貪權戀勢成風,使忠君之臣枉死,還要背上污名,這官大約不做也罷了。
”
不然,以陸閣老的身份,皇上想要罷免他的官職,大約也沒那麼容易。
周令懷點頭:“陸閣老被罷官不久,就下落不明,早前朝中對周厲王一案諱莫如深,鮮少有人提及,因周厲王辭官的陸閣老,自然也是如此,即便現在周厲王被平反了,可陸閣老是因為年邁,又是“自己”辭官,就更沒人提及了。
”
陸閣老當年大放厥詞的話,如今也得到了驗證,便是為了皇上的顔面,也沒人敢提這人。
堂堂兩朝元老,一度官至副相,于社稷有功,于天下有德,離朝不過三四載,便已經無人問津,怕不是有人,故意淡化了陸閣老從前在朝中的功績,故意抹煞了他從前的名望,這簡直就是莫大的諷刺。
看陸霁風就知道,這位曾經權傾朝野的陸閣老,大約早已經身埋黃土。
虞幼窈心裡一塞,冷笑:“是沒人提及,還是沒人敢提及?
内閣商定了周厲王一案的後續事宜,當年因周厲王一案被牽連的人,大部分都沉冤昭雪,卻唯獨繞開了陸閣老,要說這其中沒有貓膩,誰也不信。
”
陸閣老被罷了官職一事,顯然是與夏言生脫不開幹系。
夏言生不提陸閣老,滿朝上下誰人敢提?
又想到了這些年,内閣的不作為,虞幼窈哪裡不知道,夏言生傾軋了陸閣老,緻原本還有些清明的朝綱,越發積弊成患。
周令懷轉了話題:“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