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募銀赈災,謝府也是首當其沖。
”
“太祖父主動聯絡南北地區,和謝府有聯絡的商家,說服他們攘助朝廷赈災。
”
“若沒有我謝府鼎力,就憑虞宗正那個卑鄙小人,浙江水患焉能盡平?
”
殷懷玺淡笑:“沈巨商最後罪名是,打着織造局的招牌,私自買糧赈災,商人亂政,嚴懲不怠,”沈巨商為商不仁,死不足惜,但謝府仁義,該要死,還是得死:“倘若虞宗慎還在内閣,朝廷還會有所收斂,但眼下他丁憂在族裡,内閣并不太平。
”
狗皇帝一早就将目光投向了泉州。
不過叫他攪亂了浙江的渾水,狗皇帝的怒火全沖着浙江的貪官污吏去了。
虞宗慎聯合浙江的清流,大肆整頓吏治,查抄了髒銀,也讓狗皇帝覺得有利可圖,謝府才能安然無虞。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謝景流無聲笑了,笑得有點蒼涼:“曆來國庫虧空,要麼打百姓的主意,搜刮民脂民膏,要麼打商人的主意,殺雞取卵,爾今天災人禍,百姓的主意打不了,謝府焉能自保?
我們謝府為朝廷,為百姓做的一切,不是自保,而是自亡。
”
就算謝府散盡了家财,朝廷就會相信?
不過是欲壑難填。
殷懷玺又道:“皇上丹毒於體,已經數日不曾臨朝,奉天殿裡的道士都被【請】進了承乾宮,由蘭儀宮蘭妃暫掌鳳印,主理宮中一應事宜。
”
他刻意将一個“請”字,加重了音量。
其中透露出來的諱莫如深,叫人心驚膽寒。
謝景流表情倏然凝重,宮裡的消息莫說是謝府,就是京裡也沒透出來半分,皇上沉迷道術,莫說是三五日不臨朝,就是十天半個月,三五個月也是有的,誰能想到,這中竟然隐藏了這樣的暗潮洶湧?
殷懷玺微歎:“皇上熬不過年關,徐貴妃表面被幽禁,但徐國公府勢大,蘭妃執掌後宮,深得皇上信任,中宮皇後久病宮中,四皇子卑微不顯,韬光養晦,儲位之争将會在宮闱内,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
謝景流聽出了其中深意:“皇後娘娘和四皇子……”
他驟然想通了其中關竅。
中宮無子,四皇子的生母難産而亡,将來四皇子登基,爾今的皇後娘娘,就是正兒百經的太後娘娘。
本朝重嫡重長。
嫡在前,長在後。
甯氏一族覆滅了,但隻要甯氏女永為後,為元嫡,那麼甯氏一族的影響力,就永遠不可能真的消失。
甯氏和鎮國侯府一般,都是高祖時期的老牌貴族,在軍中勢力十分龐大,縱觀朝中老将,有多少是從前甯國公提拔?
在蘭妃和徐貴妃鬥得你死我活之際,中宮皇後已經暗暗蓄了一股勢。
殷懷玺颔首:“如果我沒有猜錯,鎮國侯府就是甯後黨,甯後為嫡,她支持四皇子登位,那麼四皇子就是名正言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亂臣賊子,這很符合鎮國侯府保皇黨的立場。
”
他聽虞幼窈提過。
虞幼窈十四歲嫁進鎮國侯府,十七歲亡。
那時宋明昭,已經是鎮國侯,而且權傾朝野。
算起來,宋明昭不過二十出頭,便是鎮國侯府擁立新帝,也輪不到他大出風頭,
如果,宋明昭一早考取了功名,為了支持甯後黨,向甯後黨獻策,甯後黨本就占嫡,再有了謝府之财,是真正的螳螂撲蟬,黃雀在後,最終赢了這場儲位之争。
謝府實亡于宋明昭之手。
這一切,也就解釋得通了。
他會有此猜測,并非沒有緣由。
宋明昭要将虞幼窈養成藥引,就過不了謝府這一關。
一旦透出了風聲,宋明昭從事巫事,鎮國侯府就是滅頂之災,宋明昭絕不會給自己留有後患,鏟除謝府是他的第一步。
隻有讓虞幼窈失去所有倚仗,虞幼窈才能任他擺布。
思及至此,殷懷玺就蹙了眉。
不過一場荒誕的預兆噩夢,他怎麼也莫名地在意起來了?
每回想到噩夢裡,虞幼窈的遭遇,心裡就密密麻麻,針紮了一樣的疼?
謝景流蹙眉:“後宮的情勢,竟然已經這麼嚴峻了,那麼藩王呢?
”
還真是敏銳啊,殷懷玺笑道:“京裡都亂了,藩王謀反的時機也該到了,打一個清君側,或是奸妃亂國的名義起兵,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
謝景流有些心驚:“你怎麼能肯定,藩王一定會造反?
且不說京三營,有十幾萬精銳鎮守,五萬禦林軍将皇宮圍成了銅牆鐵壁,整個京兆零零總總的兵馬加起來,将近三十萬,這是大周朝最精銳,強旱的兵馬力量,而且北境還有你武穆王遙相呼應,你真能袖手旁觀?
”
這麼多年來,藩王為什麼不動?
京兆兵馬強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是忌憚北境幾十萬幽軍。
五十萬幽軍的京招來,形成了呼應之勢,進能防禦外敵,退能馳援京兆,所以在周厲王之前,北境是沒有設藩的,朝廷為免北境成患,連鎮守北境的将領也時常更替。
皇上之所以放心周厲王。
是因為,從前周厲王不堪重用,他唯一的作用,就是皇子的身份,對鎮守北境的武将,是一種天然的震懾。
現在皇上之所以放心殷懷玺。
是因為,殷懷玺殘腿病弱,好掌控。
武穆王深受皇恩,藩王是瘋了,才會造反。
殷懷玺輕描淡寫道:“不造反,就逼反呗!
”
謝景流呼吸一滞:“什麼意思?
”
殷懷玺似笑非笑:“你還記得,三年前梁王未經宣诏,私自送世子進京一事?
”
謝景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消息,還是他送進京裡來的,他怎麼會不記得?
從那時他就知道,梁王遲早要反的。
這幾年來,謝府已經斬斷了一切,和南境相關的生意往來,名下的部分産業,也都從福建轉出,側重到了西北一帶。
以備不時之須。
殷懷玺輕笑一聲:“咱們這位聖上,生性多疑,連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容不下,你覺得他能容得下,藩王僭越皇權?
輕易就放過了梁王?
你覺得當時誰有這個本事,能在皇上面前,為一個藩王作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