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136 朕偏要強求又如何
歐陽裔瞥了眼保溫桶,挑眉笑道:“你們老大怎麼不親自來?
”
那掀起的轟動不敢想象。
猴子心底暗罵,面上依舊笑呵呵的:“我跑的快,老大那慢吞吞的性子,趕到時面都坨了。
”
“可真會替你們老大說好話,碰碰嘴皮子,自然有人替他跑路,這麼大的雨,你也不容易。
”
猴子如何聽不出歐陽裔話裡的諷刺,這小子,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老大特意讓玄清師傅做了三個人的量,夠你們吃了,快拿進去吧,坨了就不好了。
”
心中為老大叫屈,想的真夠周到的,連兩個情敵都考慮進去了,他不禁為老大寬廣的胸懷敬佩不已。
歐陽裔接過保溫桶,勾了勾唇:“謝了。
”
話落轉身進了教室。
猴子擦了擦額頭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或者兩者混雜的,暗罵了一句:“臭小子,給我等着。
”
重新将雨衣兜帽戴上,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
猴子是來給葉泠送飯的?
這麼大的雨,就隻是跑來送飯?
男朋友都不一定這麼上心吧?
他跟葉泠什麼關系?
在追葉泠還是……
也就隻有這一個可能了,至于猴子背後的江垣,大家極有默契的同時規避了。
江垣那是什麼人,五高校草,高嶺之花,怎麼可能看得上葉泠。
歐陽裔打開保溫桶蓋子,香氣撲鼻,瞬間飄滿整間教室,那些饑腸辘辘的學生都眼巴巴的看着,此起彼伏都是肚子咕噜噜叫喚的聲音。
很周到的配了三個碗,還有勺筷,歐陽裔不得不承認,江垣這個人當男友還是很有競争力的。
“這校草殷勤也獻的太勤快了,風雨無阻,我都感動了。
”歐陽裔笑着瞥了眼蕭雲和。
蕭雲和沒搭理她,自己盛了一碗安靜的吃了起來。
不能跟自己肚子過不去,送上門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歐陽裔盛了一碗遞給紀川:“校草也沒忘了你,這肚量不得不服氣。
”
紀川薄唇緊抿,頭也不回,冷硬的說道:“我不餓。
”
歐陽裔挑了挑眉:“有骨氣,但也不能餓着肚子啊,你傻不傻,免費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
紀川沉默,卻執拗的不肯回頭。
“過了這村沒這店了,正好便宜我了。
”歐陽裔迎着無數雙羨慕的眼神,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玄清師傅的手藝真的無可挑剔,單單那味道,勾的這些人越發餓了,看的雙眼發直。
而校内論壇裡,猴子頂着風雨給葉泠送午飯的照片瘋狂刷屏,短短時間就蓋起了高樓,各種猜測層出不窮。
猴子本身因江垣的緣故在學生間很出名,隻要有他在的地方肯定少不了江垣,再加之他長的雖沒有江垣驚豔絕倫,但也是一正統帥哥,性格又風趣幽默,以前不少女生借他的手給江垣送情書禮物,他不僅不厭煩,還替這些女生出主意,博得了不少好感,要說起來,他在女生群體裡的人氣其實挺高的。
之前不是沒有女生打着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主意接近猴子,可惜猴子這個人滑不溜秋的,沒給任何一個女生機會,而且猴子還算江垣四大護法中性格最平易近人的了,其他三個,小五是個跳脫的純直男,蔣斐又冷又煞,整個一殺手轉世,關陽毒舌傲嬌,三句話能把你活活氣死,各有各的好,但讓大家評最有好感的,那猴子肯定大比分領先。
這四個人的名字永遠關聯着江垣,隻要提起他們的名字,大家下意識就會想到江垣,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下意識的反應,猴子今天這舉動,讓大家不得不多想,甚至有些微妙的感覺。
有人在論壇上猜測不會是江垣和葉泠……
隻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猜測罷了,便被一群人群起而攻之,一個個信誓旦旦的保證肯定是猴子自己的個人舉動,跟江垣無關,背地裡罵起了猴子。
網上因送飯的舉動掀起的風浪蕭雲和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
這場雨一直持續到下午放學,依舊沒有任何減輕的趨勢,還未到傍晚,天色已經徹底陰沉下來,陰暗的天色,滂沱的大雨,呼呼作響的風聲,越發使得人心惶惶。
餘飲露特地走進來說道:“氣象局緊急預告暴雨橙色預警,街道不少地方都被淹了,為了大家安全着想,大家還是給家人打個電話,讓家長來接吧。
”
今天出門的時候還有太陽,而且天氣預報也沒預告今天會下大暴雨,因此根本就沒人帶傘,現在出去那不淋成個落湯雞。
一個個也都聽話的給家長打電話,有的家長已經來接了,班裡的學生越來越少。
紀川住宿舍,暴雨對他沒影響,但他一直沒走,做了一會兒題,對蕭雲和說道:“你怎麼回去?
”
蕭雲和望着窗外,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麼。
她想到了明佑元年那場天災,彼時表哥剛剛登基,根基不穩,邊疆作亂,正是水深火熱之際,又逢北方天災,連續半個月的暴雨引發洪澇災害,淹了不少農田房屋,造成幾十萬災民家園被毀,流離失所。
前朝餘孽趁機在民間散布謠言,新帝不仁,這是上天的懲罰,隻有頒布罪己诏才能平息上天的怒火,才能拯救萬民于水火,百姓被煽動,民間此起彼伏都是對新帝的讨伐和不滿。
新帝剛登基便頒布罪己诏,那可真真千古留名,不論後來他建立怎樣的仁和盛世,世人記住的,永遠隻有他的罪己诏,一個被上天懲罰的君王。
十六歲的帝王沒有絲毫膽怯,不顧百官反對任用新賢,推出一系列政策法令,一邊派新将奔赴邊疆平亂,一邊開國庫撥善款救濟災民,其中以他的名義派去災區的乃是當世有名的清官,一名監察随行,每一筆善款落到實處,公開透明,絕不存在任何腐敗的可能,強制和懷柔兩相夾擊之下,很快那些災民就被安撫下來,後續的重建工作也落實的很好。
而新将也出人意料,雖然年輕,卻俨然是個戰争天才,屢屢出奇制勝,直将倭寇打的屁滾尿流,守住了大夏疆域,扞衛了領土尊嚴,此舉更是激勵民心,舉國歡慶,那時百姓間皆是傳頌新帝的英明神武,少年帝王、意氣風發。
然而沒過多久,災區爆發瘟疫,死傷過萬,上天懲罰說又被有心人翻出來,在民間越演愈烈。
大批的難民往建安城趕,這些難民是從疫區趕來,若入城後果不堪設想,便被下令嚴禁入城,大批大批的難民圍堵在城門口,有心人故意煽動難民情緒,難民暴動,使得建安城内人心惶惶。
那年她十二歲,正是天真爛漫最愛玩鬧的年紀,卻被母親勒令不準出門,甚至安排了一衆護衛日夜守在她閨房外,她在丫鬟的幫助下偷偷喬裝逃了出去,不料遇到了微服出巡的表哥,出門沒看黃曆,被表哥逮個正着。
表哥本來很生氣,她讨巧賣乖一番,表哥便拿她沒有辦法了。
表哥是出宮視察難民的,她死皮賴臉的跟着,表哥怕她沾上瘟疫,甚至把皇室祖傳的辟邪玉佩給了她,看到那些難民,她很難過,表哥卻面無表情,眼中是一片深沉冷漠。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個青梅竹馬的表哥變得極為陌生。
“表哥,他們好可憐啊,我們救救他們吧。
”
“他們都是大夏的子民,朕不會放棄他們。
”話落歎息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安安太善良了。
”
她把身上值錢的首飾都拿了出來,“家裡還有好多呢,我都可以捐出來,隻要能幫到他們。
”
少年笑着搖搖頭,滿目溫柔:“表哥有錢,安安還是留着攢嫁妝吧。
”
那時她還看不懂表哥的眼神,但十二歲的她已經明白了嫁妝的含義,忍不住紅了臉。
難民忽然發生暴動,撤退的時候,忽然遇到刺客,表哥為救她受了傷。
回去後,母親大發雷霆,罰她跪了三天祠堂,還沒跪夠一天她就暈倒了。
很不幸運、她染上了瘟疫。
母親心急如焚,徹夜守在她的床前,短短幾天仿佛老了幾歲。
那個年代瘟疫極為可怕,醫療技術相當落後,瘟疫根本不可控,也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太醫院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戰戰兢兢的進來,視死如歸的離開,若治不好永安郡主,整個太醫院都要陪葬,天子之怒,浮屍千裡,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天子下诏民間,萬金尋求名醫以解瘟疫。
當時民間皆是對新帝的歌功頌德,若真能解除瘟疫,乃當世之福啊。
沒有人知道,他隻是為了一個人。
有個江湖遊醫來揭榜,言他已經研究出破除瘟疫的處方,但缺一味草藥,此草藥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因其特性周邊常有毒蟲出沒,皆為見血封喉的劇毒,一個不察就會身中劇毒并跌落懸崖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蕭雲和後來醒來後才知道這件事,那個遊醫最終拿到那一味藥并研制出解藥,解了瘟疫,難民也有序的離開,返回故土重建家園。
那位遊醫因此名聲大噪,被世人奉為神醫,新帝要給他加官進爵入掌太醫院,此人淡泊名利拒絕之後潇灑離去。
從那之後,她的性子沉定下來,足足有一個月沒有見過表哥。
後來的後來,她才知道,當初表哥不顧衆人反對親自去尋草藥,他身上還帶着舊傷,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聽表哥的暗衛龍嘯說,當時有很多身手奇特的暗衛可供選擇,龍嘯也勸說他不要以身涉險,他若出任何問題,天下就大亂了,到時候受罪的還是百姓和郡主。
但表哥卻說:“希望以此誠心感動上天,讓安安早日醒來,不用再勸,我心中有數。
”
最終有驚無險,卻也折了手臂,休養了一個月。
她聽了之後,心中滿是感動,表哥為她做了太多,她隻會拖累。
因此當她從龍嘯那裡聽說前朝餘孽勢力散布在江湖準備搞陰謀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就入了江湖,暗中收集情報,順藤摸瓜查清那群餘孽,最終成功剿滅。
但這期間,她也逐漸意識到一個事實,一個殘酷的令她破滅的事實。
從頭到尾,她不過是那個人棋盤上的棋子,當與他的江山相撞,她可以毫不猶豫的被丢棄。
那個從小對她寵溺無度的表哥,于那個雪夜、在她的心中徹底死去。
看着窗外連綿的暴雨,不期然勾起往事,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現在想來,更多的是釋然。
她的死亡,對表哥來說是一種解脫吧,表哥對她,更多隻是一種執念罷了,更何況從現實角度分析,她背後站着整個武将集團,連屢立戰功的新将都是父親曾經提拔過的,表哥若要坐穩位子,必要安撫住武将集團,而她就是最好的平衡劑。
大夏世家林立,舅舅好不容易将世家打壓下去,但這些世家怎可能就此偃旗息鼓,殊不知那是蟄伏的老虎,若将來世家和武将起沖突,她這個皇後,就是犧牲品。
更遑論世家削尖了腦袋想往後宮塞人,表哥若真有任君的壯志,世家是不可能放棄的,舅舅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表哥不是傻子,相反他極其聰明有野心,帝王權術更是爐火純青,世家用的好,就是手中最厲的一把刀,若到那時,她又如何自處?
如今好了,表哥不用選擇了,世家如花嬌娘任他挑選,後宮三千佳麗、他可雨露均沾。
輕輕歎息一聲,前塵往事,随着雨水沖刷而下,待雨過天晴,又是新的一天。
紀川愣愣的看着她,少女沉靜的模樣出塵脫俗,目光悠遠中染了一絲沉重。
這時班上的學生走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他們三個和趙绾绾錢小朵甯古。
門口忽然出現一道修長的身影,那人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傘面上滴答滴答正往下滴着水。
那抹紅是這昏沉的天地間最亮麗的一抹色彩,如同忽然闖入水墨畫中的一束豔采,奪目耀眼。
傘下,少年身姿昕長,一雙漆黑的眼睛靜靜的望了過來。
趙绾绾捂嘴,激動的不知說什麼好,竟然是江垣啊啊啊啊好帥啊。
錢小朵也愣住了,激動過後便下意識看向蕭玉和的方向,眼底劃過一抹嫉妒。
歐陽裔笑着拍了拍蕭雲和的肩膀:“有這樣的護花使者,再大的風雨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
蕭雲和背起書包走了出去,江垣站在傘下看着她,淡淡道:“走吧。
”
走到樓下,狂風撲面而來,豆大的雨珠迸濺到褲管和鞋面上,悶燥的寒意令人頗感不适。
江垣将雨傘完全撐在蕭雲和頭頂上,低低的說了一聲抱歉,一手攬着蕭雲和的肩頭,帶着她走入了雨中。
路邊,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正停在那裡。
猴子笑眯眯的看着涉水而來的兩人,一臉老母親的笑容。
要不是把車停這麼遠,怎麼能給兩人親密接觸的機會呢。
走在後邊的歐陽裔歎了口氣,單身狗沒人權啊。
看看傾盆的大雨,暗沉的天色,這個電燈泡她不想當也得當啊……
——
一道悶雷自天邊炸響,眨眼間烏雲壓頂,天地一片昏沉,黑雲壓城城欲摧。
街道上的百姓霎時間散的不見人影,攤販也着急忙慌的收攤,感歎天公不作美。
皇城中心的摘星台乃整個建安城最高的建築,乃重大節典祭祀或閱兵之所,隻有曆代帝後才可登上。
摘星台上的建安城有多美,除了帝後,無人可知。
此刻摘星台上,一仙風道骨的道士一手掐指,閉目默念,忽然一甩拂塵,搖頭歎息:“此乃天意,天意不可違,陛下莫要強求。
”
男子負手而立,紫袍随風拂動,背影挺拔而修長,孤寒絕傲,尊貴凜然。
聞言拂袖回首,寬袖獵獵作響。
男子劍眉星目此刻凝着刻骨寒冰,冰冷的語氣有着屬于一代天子的威嚴霸氣,于這天地間回響,令人下意識雙膝發軟,恨不得跪地臣服。
“朕偏要強求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