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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104)

  秦羌看着他,心裡早已滋味不明。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的這份不甘和怨恨,到底是源于他,還是源于刺殺他的常姜,又或者源于其他,他隻知道,一個人到了這樣的時候,滿心滿眼還隻有不甘和怨恨,當真是可悲可憐。

  “不要說話。
”秦羌攏眉。

  這樣的時候,保存體力是唯一能做的事。

  雖不能救命,至少能讓自己稍微堅持得久一點。

  可皇帝還在張嘴喘息,唇瓣抖動着,胸口起伏,拼盡全力想要說話,似乎此時不說,就再也沒有了機會一般。

  也的确沒有機會了,大口的鮮血已順着他抖動的嘴角汩汩冒出來,将他的一身明黃染成赤紅。

  場下衆人都圍了過來,卞驚寒也站在衆人之中。

  “皇上......”胡公公急哭了。

  “父皇。

  幾個王爺也被他的樣子吓住。

  秦羌雖沒作聲,但是,手卻任由着他抓着,任由他指甲摳進他的皮肉裡。

  太醫跟着小太監趕過來的時候,皇帝正渾身抽搐得厲害。

  “太醫來了,讓一下,讓一下!
”小太監急急分着人群,聞聲的衆人也紛紛退至兩旁,讓出一條道兒。

  然,還未等太醫近前,皇帝已頭一歪,攥住秦羌的手無力垂下,徹底落了氣。

  “皇上!
”胡公公驚呼。

  太醫亦是吓得不輕,趕緊上前探脈。

  入手一片沉寂,太醫眉心一跳。

  猶不相信,再探。

  探向皇帝耳後的大脈。

  這才敢确定人已死。

  太醫臉色蒼白,看看秦羌,又看看衆人,冷汗涔涔,艱難開口:“皇上......皇上駕崩了。

  啊!

  衆人驚錯。

  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全場靜谧,突然不知誰喊了聲:“皇上”,衆人才回過神來,紛紛跪地。

  “皇上。

  “父皇。

  **

  常姜躺在地上的血泊中,渾身抽搐,一張小臉就像是被大石碾過,蒼白如紙,她錯愕地看着這一切,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切。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刺的皇帝,隻知道就那麼片刻的恍惚,回過神,事情便這樣發生了。

  不錯,她是恨皇帝。

  如果不是他在她八歲那年,禽獸一般将她占有,也不會有後面的讓她上山,她就不會跟秦羌分離十年,秦羌就不可能喜歡上别的女人......

  所有的一切,她所有的苦果,都是皇帝一手釀成,她是恨。

  但是,她還從未想過要殺了他。

  怎麼......怎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如今該怎麼辦?

  誰來救救她?
誰可以救救她?

  對,秦羌!

  “羌......羌哥哥......”忍着背心的劇痛,她大口喘息,“羌哥哥......”

  所有人還沉浸在皇帝突然駕崩的震驚中,各人眉眼,各種心思,突聞她的聲音,大家紛紛轉眸,才想起她這個刺殺皇帝的兇手。

  幾個禁衛上前,拿劍指了她。

  秦羌跪在皇帝的面前,也側首,循着衆人的視線看過去。

  見他轉頭,常姜有些激動,躺在那裡艱難顫抖地朝他伸出手:“羌......哥哥......”

  秦羌面色未動,身形也未動,未給出任何回應,隻是淡漠如水地睇着她。

  常姜很難過,其實也意料之中。

  手臂無力垂下,腦中快速思忖,心念更是急速電轉。

  本想着,事情既已發生,已無力改變,就幹脆承認這一切,隻不過,她要告訴秦羌,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替他報仇,親手弑父這種事他做不出來,她就替他做,以此來博取他的幾分感激和同情。

  可很快她又覺得行不通。

  如果這般的話,豈不是也将他拖下了水?
當然,她并不是怕連累了他,而是覺得,将他拖下水,雙雙都受罪,他又如何有能力來救她?

  所以,必須撇清他,隻有将他撇得幹幹淨淨,才能确保他的太子地位,他才能夠救她。

  “羌哥哥......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事情......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我一個弱女子......毫無武功......就算......就算想要殺皇上,也肯定......肯定想别的辦法,怎麼可能......要在這樣大庭廣衆之下,用這種......最不靠譜的辦法......我如何全身而退......”

  常姜聲音沙啞破碎,說半句喘半天,斷斷續續。

  衆人看看她,又看看秦羌,紛紛覺得她說的的确也不無道理。

  秦羌抿着薄唇,未做聲。

  一人卻突然開了口:“可是皇上似乎知道你要殺他。

  大家一怔,循聲望去。

  說話的,就是方才持劍刺常姜的那個禁衛,叫朱列。

  衆人皆不知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既然皇帝事先已經知道常姜要刺殺他,又為何還讓常姜出現在宮宴之上?
依皇帝的脾性,不應該是先下手為強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先下手,也定然會事先做好防備,不會讓常姜得逞不是嗎?

  心中疑惑,可誰都沒有率先開口相問,皇帝雖已駕崩,可是還有太子在場,主持大局還輪不到别人。

  “何以這樣說?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秦羌終于出了聲。

  朱列抱拳颔首:“回殿下,因為卑職就是奉的皇命刺殺常姑娘。

  啊!

  場下一片低低的嘩然。

  竟然是奉的皇命?

  “是父皇讓你殺的常姜?
”秦羌也甚是意外。

  “是!
傍晚的時候,卑職受到皇上召見,皇上跟卑職說,今夜宮宴時,風燈會盡數熄滅,到時會一團漆黑,常姜會趁黑殺人,讓卑職在常姜動手之後殺了她。

  “動手之後?
”秦羌微怔。

  衆人也甚是疑惑。

  “是!
動手之後。
這一點卑職也不是很明白,卑職猜想,可能是因為這樣便證據确鑿,讓對方無從抵賴吧,隻不過,卑職萬萬沒想到,皇上竟沒有躲過常姜的這一劍。

  場下再次嘩然聲一片。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所以,是皇帝知道常姜的計謀,打算将計就計,借此除掉常姜,沒想到失算,自己真的被常姜所殺?

  為何會失算?
為何沒有避開那一劍?

  是因為太黑嗎?

  “方才那麼黑,你是如何确保刺殺常姜的?
”秦羌問朱列。

  事已至此,朱列也不隐瞞:“這就是皇上為何将這項任務交給卑職的原因,卑職有一項特長,就是鼻子特别靈敏,可識别方圓幾裡地的氣味。
皇上事先給了一塊香料給卑職,讓卑職記住那香料的氣味,說常姜廂房的香爐裡燃的就是此香料,她身上一定會沾染上,卑職便是由此氣味識别的。

  原來如此。

  衆人恍悟的同時,又不禁暗暗唏噓。

  所以,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是嗎?

  為了将計就計,皇上做了周全的計劃,卻終是沒能逃過,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秦羌面沉如水,沒做聲。

  隻有他心中疑惑不減,因為隻有他經曆了夜視能力突然變強這莫名其妙的一幕,所以,真的是如此嗎?
真的是他父皇反設計常姜結果意外失敗嗎?

  他表示深深的懷疑。

  **

  皇帝死相可怖,雙目暴睜,一身龍袍成了鮮紅血衣,歪在椅子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秦羌上前,伸手撫了兩下,才将他的眼皮撫下,随後便讓人準備了擔架,先将皇帝的屍體擡往龍翔宮。

  因為朱列的說法,常姜想要辯解自己是被人陷害,已無一人相信。

  而且,她也無力辯解,躺在血泊裡,危在旦夕,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秦羌讓刑部的人将常姜帶走。

  此時的常姜已無法行走,刑部的幾人隻能用擡的。

  就在幾人擡着常姜準備離開之時,不知從何處突然竄出一人,手持長劍,直直刺向常姜。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誰都沒有想到,以至于那閃着寒芒的鋒利長劍從常姜的後背入,前胸出,徹底刺穿了常姜的身體,常姜悶哼一聲,衆人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人驚錯。

  依然是那個叫朱列的禁衛。

  他這是......

  大家還未回過神,下一刻見他又一次揮臂一拔,那把穿膛而過的長劍被他大力抽出,一股血泉噴湧,随着劍尖帶出,在空中濺出一道血弧。

  一聲破碎的痛叫破喉而出,常姜身子重重一挺,然後又頹然一軟,便再無了聲息。

  死了?

  衆人錯愕。

  也是,本就隻剩一口氣在,哪經得起這樣穿膛一劍?

  隻是......

  “當啷”一聲,朱列棄了手中還在滴滴答答淌着血水的長劍,對着秦羌撩袍跪下:“殿下,卑職受皇命刺殺常姜,就必須不辱使命,請殿下恕罪!

  受驚不小的衆人紛紛回過神。

  其實想想,朱列此舉也合情合理,理所應當,就算皇帝沒有授命于他,就沖常姜弑君,就地正法也無可厚非,何況還有皇命在先。

  此為忠。

  秦羌靜默了片刻,什麼都沒說,揚袖,示意刑部的人将常姜的屍體帶走,又看了看朱列,擡手,示意他起來。

  朱列謝恩。

  秦羌讓衆人都先散了,讓卞驚寒先帶厲竹回去。

  卞驚寒自是應允。

  他知道,皇帝駕崩,一堆的事等着這個男人去做。

  待大家紛紛離開,秦羌吩咐胡公公:“敲喪鐘,報國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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