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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68)

  他回頭,身後的木柱上,一枚飛镖入眼,飛镖上插着一封信。

  眸光一斂,他并未理會飛镖和信,而是飛速起身,快步出了廂房。

  房外無人,院中無人,他又回身仰頭,望了望屋檐之上,遂飛身上了屋頂,亦是未有任何發現,衣袂簌簌,翩然落于院中,他靜站了一會兒,這才拾步回房。

  拔下那枚飛镖,取出被飛镖所插的那封信。

  打開,走到桌邊的燈下坐下來。

  一筆一劃很工整的字迹,顯然是刻意闆着寫的正楷,力度也不大不小,看不出是出自男人之手,還是出自女人之手。

  【皇帝作惡多端,枉為君王、枉為父親,請殿下設法殺了他,否則,厲竹和常姜的事隻是一個開始,我會讓殿下以及殿下身邊的人變得更加不幸。

  沒有落款。

  秦羌瞳孔縮斂,很是意外。

  還以為是給他提供什麼線索的,卻原來是一封威脅信!

  顯然,信是出自兇手之手,是誰?

  皇宮戒備森嚴,他太子府也有府衛,是誰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地,在他太子府也能來去自如?

  對方讓他弑君,那他先前的懷疑方向錯了?

  并非是他父皇和姜兒聯手所為?

  信上提到“枉為君王、枉為父親”,所以,真的是秦心柔?

  其實,秦心柔想要殺他父皇,他是可以理解的,當初明明是他父皇想要殺厲竹,差點燒死了聶弦音,卞驚寒追究,他父皇就嫁禍給秦心柔,将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她頭上,讓她差點死在大楚,雖然僥幸逃脫,卻從此亡命天涯,怎能不恨?

  隻是,既然能那般輕松地入了皇宮,完全可以自己殺了他父皇,又為何要如此輾轉?

  而且,她跟他父皇有仇,他理解,他并沒有啊,自認為平素對這些兄弟姐妹,雖沒有刻意去拉攏,卻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她又為何要報複到他的頭上來?

  是因為受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如此對待,心裡已經扭曲了嗎?
所以,她也要讓自己的父親嘗嘗被自己的兒子手刃的滋味?
畢竟他是太子,從明面上來看,是最受他們父皇器重的兒子。

  同樣是兒女,他身為太子,風光無限,而她身為公主,卻要在黑暗中求生,所以,連帶着他一起,她也要報複?

  是這樣嗎?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并仔細看了看信紙,又拿起那把飛镖細細端詳了一番。

  并未有任何發現,遂置在了一旁。

  讓他以及他身邊的人變得更加不幸?

  他蒼涼低笑。

  失去厲竹,已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他還能怎樣不幸?
他還能不幸到哪裡去?

  失去太子之位嗎?
死嗎?

  他都無所謂。

  而且,他身邊的人......

  他身邊哪裡還有人?

  所以,他決定無視了,因為已經威脅不到他了。

  何況,他現在最大的願望,也是唯一的願望,并不是自己求生、求太平,而是找真兇、替厲竹報仇。

  誰殺厲竹,他殺誰!

  **

  又過了一日。

  出去尋找秦心柔的人依舊沒有消息,官兵那邊亦是沒有進展。

  刑部來人了,問常姜的身子是否好點,畢竟她是那次事件的幸存者,而且現在真兇在逃、案件未破,讓她若是能走動了,盡快去刑部做個口述記錄。

  秦羌派了銀耳以及另一個婢女陪同她一起進宮,還有雷塵。

  雷塵一行人回來的時候,快晌午了,他直奔秦羌廂房找秦羌,被院中婢女告知對方剛剛去了冰窖。

  雷塵又找去冰窖,因為心中慌亂急切,他直接闖了進去,見男人正在俯身親吻竹榻上聲息全無的女人,他腳步一滞,想退出已是來不及。

  聞見動靜,男人皺眉,緩緩直起腰身:“何事?

  “常姑娘......常姑娘她被人劫走了!
”雷塵慌急禀報。

  “劫走?
”秦羌眸光微微一斂,“什麼意思?

  “我們出宮回府的路上,被人撒了迷藥粉,我們都暈過去了,醒來後,就發現常姑娘不見了,”邊說,雷塵邊撩袍“咚”一聲跪下,“是屬下辦事不利,沒有保護好常......”

  “現在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嗎?
”秦羌沉聲将他的話打斷。

  雷塵吓得趕緊噤了聲。

  “出宮回府都是大路,都是街道,光天化日、人來人往,你們讓人撒了迷藥?
”秦羌蹙着俊眉,難以相信。

  “回殿下,是!
就是因為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所以我們根本沒設防,對方騎馬迎面過來,直接将一包藥粉抛向我們,然後,我們就......”

  “可看清是什麼人?

  雷塵面色黯淡地搖搖頭。

  他們一輛馬車,總共五人,車夫趕車,他坐在車夫旁邊,常姜和銀耳,以及另外一個婢女三人坐在車廂裡面。

  當時街上人多,車夫的注意力都在趕車上,而他又在想心事,想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所以,對方打馬而過,揚手朝他跟車夫撒了藥粉,接着又通過馬車的窗口抛了藥粉于車廂裡面三人,他們都沒看清楚對方。

  雖然他們暈了,但是馬車還在走,後來還是街上的路人看到他跟車夫暈倒在車架上,幫拉停了馬車。

  他們醒來就隻看到圍觀的路人,不見了常姜。

  “既然是在大街上,就定然有人看到,就算對方手腳再快,也終是要将一個人從車廂裡面弄出來帶走,速速派人去出事的那條街道上查問,趕快找人。

  “是!
”雷塵領命起身,快步而去。

  秦羌一人站在那裡,想起了前夜的那封威脅信。

  是同一人所為嗎?

  劫走常姜做什麼?

  顯然不是再要常姜的性命,如果是,會直接将其殺死在馬車上。

  如今卻是大費周章地将人劫走,所以......

  是準備用常姜的命來威脅他嗎?

  有些頭痛,他側首,看向竹榻上毫無聲息的女人,轉身,出了冰窖。

  **

  找到常姜的時候,天色已黃昏。

  是在城郊的一個荒蕪的橋洞下面尋到的。

  若不是常姜呻吟了一聲,秦羌差點就錯過走了,因為那裡雜草茂盛,都快一人那麼深,一眼都望不到裡面。

  踏入雜草之中,秦羌往裡尋。

  終于在最裡面看到了躺在草叢中一.絲.不.挂的女人。

  漆黑的瞳仁劇烈一縮,秦羌驚錯地看着她。

  她躺着的那塊地上草都被壓塌下去,衣衫淩亂在一邊,已經破碎成縷,鞋子隻見一隻,棄在頭邊。

  刺痛他眼睛的是,她身上那一塊一塊的青紫淤痕,以及腿側的殷紅血迹。

  她就那麼躺在那裡,眼神空洞地躺在那裡,頭發蓬亂、滿臉髒污地躺在那裡。

  原本包紮胸口處那個劍傷的紗布繃帶也被扯了下來,吊在一側,女人胸前的風景,以及下面最隐秘的部位都這樣赤咧咧、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空氣中,也暴露在他的視線裡。

  “姜兒......”

  好一會兒,秦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用想都知道她經曆了什麼。

  她被人玷污了。

  是誰?

  是哪個畜生?

  趕快脫了自己身上的衣袍,他顫抖上前,蓋在她的身上。

  衣袍落下的那一刻,常姜似是才驚覺過來,吓得不輕,抱衣後退的同時,失控尖叫:“别過來,不要過來!

  “是本宮。

  秦羌緩緩蹲下。

  常姜依舊還未清醒,拼命搖頭:“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見她滿臉滿眼都是驚恐、精神潰散,秦羌展臂将她抱住。

  常姜掙紮反抗,瘋了一般。

  “别怕,姜兒,是羌哥哥,是羌哥哥。
”秦羌緊緊抱住她,不讓她亂動。

  “羌哥哥......”常姜終于停了掙紮,緩緩轉眸,怔怔看向他。

  半晌,似是才将他認出,“哇”的一聲痛哭。

  秦羌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

  “沒事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不知如何安慰,除了說這些,他找不到其他語言。

  常姜哭了好久,不知是哭累了,還是被人摧殘累了,她靠在他的懷裡,止了哭,有些昏昏欲睡。

  秦羌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

  果然沒有一絲奇迹。

  她已失了一個女子最為珍視的東西。

  呼吸驟緊:“本宮帶你回去。

  将衣袍攏在她身上,準備将她抱起來,卻是被她聽到這句話,猛地一把将他推開。

  “不,不要碰我,我不回去,我髒,我已經髒了......”

  邊說,邊自地上爬起,作勢就要跑,身上攏着的衣袍滑落,她又完全赤着身子,可她也不管不顧,隻管跑。

  秦羌有些無奈,隻得大步追上,伸手朝她肩胛處一點。

  被點了睡穴的她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倒下,他伸臂将她接住,再次将衣袍攏在她身上。

  确定沒什麼露在外面,他才抱着她起身,走出橋洞。

  **

  回府後,秦羌屏退了其他下人,隻留了銀耳一人伺候常姜。

  銀耳跟随自己多年,忠心又嘴嚴。

  看到常姜是被秦羌裹着他的衣服抱回來的,且眼眸蒼白空洞、一臉萬念俱灰的模樣,銀耳就知道,肯定出什麼事了。

  可當給常姜擦洗更衣時,看到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青紫紅痕,她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還有,那腿根的血漬......

  雖還未經人事,她也知道,這個女人經曆了什麼。

  她震驚又心疼。

  常姜自始至終都沒開口說一句話,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任由她擺布。

  按照秦羌吩咐,她給她的傷口換好藥,身子擦洗幹淨,穿上幹淨的衣服。

  将人伺候躺下,她才開門。

  秦羌就站在門外,背對着門口,負手而立,望着院子裡的一棵樹,不知在想什麼。

  大概是聽到開門聲,回過頭:“好了?

  銀耳點點頭。

  秦羌便拾步進了廂房。

  走到榻邊,看着榻上明明睜着眼睛已醒、卻躺着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眼眸蒼白、雙唇蒼白得就像被大石碾過的女人。

  秦羌本想問問事情經過,雷塵他們沒看到那人,她肯定是看到了,可見她這般模樣決定還是緩緩,等她稍微好點再問。

  吩咐銀耳好生伺候,他轉身準備出去,卻是聽到榻上女人突然沙啞開口。

  “羌哥哥......他們,他們還會對羌哥哥不利......”

  秦羌腳步一頓,回頭。

  “他們?
他們是誰?

  “......七公主他們......”

  秦羌微微斂了眸光,轉身走回榻邊,“所以,你這次的事,也是秦心柔讓人做的?

  常姜胸口起伏,閉了閉眼,似是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好半晌,才睜開眼睛,艱難開口:“事後.....事後,我聽到了她的聲音......我聽到那個男人喚她七公主,我聽到了......聽到了她跟那個男人說話......”

  秦羌微抿薄唇,沒做聲,等着她繼續。

  “男人說,已按她吩咐,将我......将我......”停頓了好幾次,她才艱難地将那二字吐出,“奸污,問她......問她要如何處置我,是不是殺了?

  “她說,殺了多沒意思......死太容易了,既然,我能死而複生,就.....就不讓我死了,她說,她說羌哥哥不聽話,所以......所以,她就要說到做到,給羌哥哥一點顔色看看,說我是羌哥哥的女人,是未來的太子妃,是有鳳格的女人,毀了我的清白,就可以讓我生不如死......讓羌哥哥生不如死......”

  說到這裡常姜有些激動,“咳咳”咳嗽了起來。

  秦羌示意銀耳倒杯水給她。

  常姜邊咳邊繼續:“咳咳,她說......她說,如果羌哥哥仍舊不聽他的,她......她還會......還會再對付羌哥哥的......”

  秦羌薄唇越抿越緊,絲毫弧度沒有,一雙眸子更是如同暴風雨前夕的天空,烏雲陰霾聚滿。

  **

  除了常姜廂房的門,秦羌走得極快。

  所以,今日常姜這件事,就是給他的一個警告是嗎?

  這就是讓他變得更加不幸,讓他身邊的人變得更加不幸,是嗎?

  真的是他多想了、是他懷疑錯了嗎?

  姜兒所受的苦難是真的,前面險些喪命,此次又被人蹂躏,一個女人不可能拿自己的清白來做文章,畢竟,如果她的目的是除掉厲竹,除掉他愛的女人,完完全全得到他,那她自己毀了清白,又如何敢确定他還要她?

  最重要的,對方逼他就範的是,殺了他父皇。

  所以,不是他父皇和她聯手所為?

  所以,真的是秦心柔?

  他怎麼覺得眼前就像是有一張巨大的網,他深陷其中,看不到真正的方向。

  **

  【兩章并一章,更新畢,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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