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月瑤梳洗一番。
領着正哥兒去給程氏請安。
一到正房,就看見程氏身邊兩位姑娘。
右邊這位是程家女程麗姿了。
月瑤對她很熟悉,因為她上輩子是馬鵬的妻子。
隻見此女上着碧綠色的翠煙衫,下罩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眉眼如畫,很漂亮。
而且瞧着還是一副嬌弱的模樣。
記憶之中的程麗姿可是尖酸刻薄,跟隻母老虎似的。
如今瞧着倒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
所以說,外表還是很有欺騙性的。
左邊這位,月瑤也認識,是她的表姐陸滢,今年十歲。
姨母的女兒。
這個姨母是個庶出的,一年前丈夫過了,在夫家過不下去,就投奔娘家來了。
可惜馬成騰對這個庶出的妹妹無感,隻是為了不讓别人認為他不管庶妹,冷漠無情,為了名聲着想,才給了她們母女一席容身之地。
不過昨日晚上出去跟人唠嗑得到不少消息的鄧媽媽回來告訴月瑤,這個姨母跟表姐,很不受程氏的待見。
陸滢今天穿了件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子,梳了堕馬髻,插了金步搖,戴着蜜蠟石珠花,耳朵上墜了對赤金鑲紫瑛墜子。
着裝很富貴,但是陸滢長相一般,屬于那種人堆裡都找不出來的。
加上年齡還小,穿成這樣富貴,有些不倫不類。
月瑤有些撫額,這誰教的着裝打扮。
這像什麼樣子呀!
陸滢知道了昨日舅父下午跟晚上都陪着月瑤的。
她心裡非常嫉妒。
她來馬府的時候,舅父去上朝了。
隔了半個月才見到本人。
見到她的時候,隻是随意問過一句,然後就不管她,扔給了舅母程氏。
這都來馬府快一年了,她也隻是見過舅父幾次,每次都淡淡的。
卻不想連月瑤一來就這麼得舅父的疼愛。
憑什麼都是外甥女,這樣厚此薄彼。
陸滢眼裡的嫉妒與怨恨瞞不過程氏與程麗姿,當然,也瞞不過月瑤。
月瑤看出那種眼神是嫉妒?
嫉妒她?
腦子有問題,難怪鄧媽媽娘倆一個德性,眼皮子淺,心胸狹小。
月瑤心裡有些不屑,但面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的笑容,與兩人見禮。
月瑤的禮儀,規矩無可挑剔。
就連程氏都說不上一個不好。
陸滢笑不達眼底:“月瑤妹妹,我聽說舅舅幾次去請你過來府邸。
你都推脫了。
怎麼這次卻是巴巴地過來了。
”
鄧媽媽面色一變。
她昨日去找以前的姐妹打聽消息。
柳婆子說這個表小姐半點規矩都沒,整日裡就知道巴結馬琳琳跟程麗姿。
現在瞧來,比傳聞的還要低劣。
小馬氏當日嫁的是個六品的武官。
大元朝的文武官員是并重的,隻是陸滢的父親是因緣際會得了這個官職,祖上是種地的。
所以,七姑八婆親戚很多。
等陸滢的父親沒了以後,妾室夥同本家的人差點連小馬氏的嫁妝都吞了。
沒辦法,小馬氏才投奔娘家的。
程氏也不是什麼厚道的人,不過丈夫要留人,她也不可能趕人。
但是卻将這對母女徹底忽視。
以緻弄得陸滢自我感覺甚好。
月瑤面上的笑容沒絲毫減弱:“我當初在佛祖面前發了誓約,要抄孝經。
所以舅舅派人來接我,我才沒有過來。
如今經書都抄寫完了,我自然是要來拜見舅父舅母了。
”說完,盈盈一卧:“舅母,都是月瑤的不是。
雖然事出有因,到底是辜負了舅舅舅母的一番心意。
”
程氏能說什麼,月瑤這是盡孝,孝大于天。
程氏親自将月瑤扶了起來:“傻孩子,你這麼孝順。
舅母高興還來不及。
怎麼還會責怪你。
”
程麗姿卻是笑着道:“月瑤妹妹真是孝順。
不過月瑤妹妹好生厲害啊!
聽說姑父陪着妹妹一天了。
姑父跟表妹真有說不完的話。
”
程氏聽了這句話面色一冷,狠狠地掃了程麗姿。
這是什麼話,當舅舅的關照外甥女,有什麼不妥當。
這樣的話傳揚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程麗姿看到程氏對她甩臉色,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溫婉淡淡一笑道:“舅父一直跟月瑤說我娘親小時候的事。
一說就忘記了時辰。
”
程麗姿噎了一下,卻是不知道該怎麼接口了。
就算她不相信,人家不告訴你又能如何。
程氏道:“月瑤,你舅舅說你身上的衣服太單薄了些。
準備與你多做些衣裳。
早上我讓首飾鋪子裡的人待會送些時興的首飾。
你也挑選兩件。
”這也是月瑤碰上了。
月瑤輕笑道:“月瑤多謝舅舅舅母關愛。
不過月瑤的衣裳與首飾很多,不需要再破費了。
”瞧這架勢應該是早約好的,哪裡就是特意為她做的。
不過,既然有新衣裳,首飾,她也不客氣。
自己不穿,帶回去賞人也是人情。
總比被馬躍全部都敗了的好。
當然,月瑤這麼說是告訴在場的人,她有的是衣服跟首飾。
舅家願意給,她自然收,沒有她也不會少了這幾樣衣服穿。
再者是來做客的,不是來要東西的。
陸滢聽了這句話面色就不好看了。
她這些年吃穿用度全部都出自馬家,月瑤這句話不是在譏諷她嗎?
這個死丫頭,年紀輕輕嘴巴這麼刻薄的。
程麗姿也不知道,月瑤竟然說話這麼嚣張。
月瑤看着衆人都各有心思,不希望正哥兒與這些女人過多接觸。
跟程氏說了一聲後,就讓暮秋帶着正哥兒先回海棠苑。
程氏對正哥兒也看不上眼,一個官婢子,也就這個丫頭将這個人當成一塊寶。
若是在馬家,直接丢到外面去。
鄧媽媽看着屋子裡兩個表小姐都在,唯有嫡女馬琳琳不在,這讓鄧媽媽心裡直搖頭。
想了下還是決定待會回去以後,跟姑娘好好說一下程氏的事。
程麗姿見着程氏的面色,莞爾一笑:“我早就聽說月瑤妹妹在江南都甚有才名了。
月瑤妹妹,給我們開開眼界。
”
月瑤面上的笑容聽了這話,面上的笑容立即消散了:“月瑤哪裡有什麼才名,不過是以訛傳訛。
剛剛入門。
想必程姐姐在京城裡才名都很盛吧!
月瑤久不在京城許久,程姐姐就讓月瑤開開眼界!
”
月瑤不在乎掃了程麗姿的面色。
她就算有才名,程麗姿算什麼東西,竟然敢吩咐他表演才藝。
當他是賣藝女不成。
程麗姿的面色一下變了。
想要在這個衆多佳麗才女雲集京城裡赢得才名,不僅要有足夠的才氣,還需要有足夠的背景。
程家在京城什麼都不算,當年要不是程氏使了手段連馬家的門都進不去。
更不要說,程麗姿半分才藝都沒有,總想嫁個有錢人。
陸滢雖然看不慣月瑤,但是也不喜歡程麗姿,所以也不妨礙她幸災樂禍。
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嘴巴竟然這麼厲害。
程氏打了圓場。
月瑤見了程氏出聲,很乖順地不再說話。
這時候馬琳琳才姗姗到來。
馬琳琳這次穿着很豔麗。
上身着鵝黃色的金枝蓮半袖,月白色的主腰,下面一襲淺艾綠的十二幅月華裙。
身上的首飾倒是不多,這也是因為年齡尚小的原因。
相比在場三個姑娘,月瑤就素淡許多。
對此月瑤倒沒說什麼,小姑娘自然要穿鮮豔一些。
她若不是守孝,也不會穿這麼素淡。
馬琳琳從頭看到下,然後轉身給程氏嘀咕着說道:“娘,月瑤妹妹這身上也太素淡了。
讓針線房的人給妹妹多做幾身漂亮鮮豔一點的衣服。
穿成這樣,太難看了。
”
月瑤輕輕地說道:“多謝表姐關心,我在守孝,不能穿豔麗的衣裳。
”月瑤很是奇怪,馬琳琳這是轉性了,竟然開始關心他的衣服起來了。
奇怪。
沒一會,錦繡坊的人來了。
錦繡坊是京城裡最大的首飾鋪子。
裡面的首飾做工精細,深得權貴們的喜歡。
月瑤看着魚貫而入的幾個丫鬟,每個丫鬟婆子手上都有一個托盤。
月瑤面色黯了黯。
月瑤心底微微歎氣。
娘以前說過舅舅在官場上可以,但是從不在意庶務,一點都不知道節儉。
往往為了喜歡的東西可以一擲千金。
程氏就更不要說了,一點都不知道勤儉持家,怎麼顯擺怎麼來。
現在月瑤是體會懂啊她娘說這話的意思了。
選首飾完全可以去鋪子裡挑選首飾,要讓店家這樣送上門來,費用會高許多。
一般都是權貴才會這麼闊綽。
以舅舅的官位來說,有些過了。
女掌櫃的将六個丫鬟手中托盤上的紅綢掀開,屋子裡頓時金光閃閃的首飾,讓人眼花缭亂。
姑娘都是愛美的。
眼球一下就被吸引過去了。
月瑤也不例外。
月瑤看着這麼多精美漂亮的首飾,心裡歎氣聲更濃了。
這樣的首飾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現在馬家就舅舅一人賺錢,四品官員的俸祿相比他們的花費微乎其微,現在馬家完全靠着老底子在撐着。
這樣花費無節度,遲早要将家底掏空的。
程氏笑道:“月瑤你剛來,你先挑。
”
馬琳琳虎視眈眈地看着月瑤。
月瑤笑道:“月瑤最小,可不能先挑。
還是讓姐姐們先來。
”馬琳琳的那眼神,就差說不準比我先了,要不然有你好看。
她也就不去碰這個黴頭了。
馬琳琳一聽到這話,沒等程氏發話,歡天喜地地說道:“我先來了。
”說着,立即走上前去。
這些首飾裡,最為耀眼的是一鑲珍珠的赤金單鳳钗,還有一水晶蓮花钗。
馬琳琳挑選的就是這兩樣了。
馬琳琳挑選完了以後,程麗姿挑選。
然後才是陸滢。
陸滢看着程麗姿将一隻赤金簪子拿在手中,眼睛紅了又紅。
這下别說月瑤了,就是鄧媽媽也是眼角突突。
這樣一支赤金簪子,最少也得兩三百兩銀子。
就這樣讓個侄女挑選了。
馬家又不是金山銀子,是否太大方了。
陸滢挑選的是一個赤金手镯。
價值與程麗姿的差不多。
本來還想再挑,不過轉頭看了看坐在上位的程氏,果斷放棄。
最後輪到月瑤了。
鄧媽媽的意思是讓月瑤随意挑選兩樣便宜的首飾。
月瑤卻是沒聽丫頭的話,而是伸出手在托盤裡認真看着。
女掌櫃的看着月瑤雪白的手腕上那支隻鑲嵌着核桃仔大小的珍珠手镯,驚訝地問道:“姑娘這手镯真漂亮,瞧着這雕工,有些像江南劉不提大師傅的手筆了。
”手镯不僅做工精細,熠熠生輝,這顆核桃仔大小滾圓的珍珠,也是價值不菲。
女掌櫃開始見着月瑤隻以為也是過來做客,如陸滢這樣來打秋風的親戚。
生意人嘛,都是着裝看人。
月瑤穿着素淡,身上除了發髻上一對珍珠簪子,其他都沒見着。
手腕上的手镯也是被衣服遮掩住了。
月瑤這是故意将镯子顯出來的。
月瑤深知這些生意人的眼光,她不希望這些人認定自己是打秋風的。
身上首飾不多,但是就這镯子價值不菲了:“掌櫃的好眼光,這就是劉師傅的手藝。
”着是當年特意請的劉師傅打的。
陸滢最先發問:“這有什麼講究嗎?
”她瞧着這顆珍珠,眼睛都瞪得差不多大了。
這麼大顆的珍珠她也知道難得了。
再有這掌櫃的驚訝程度,難道很貴重。
程氏在上流圈子走動這麼長時間,自然知道這劉不提的名聲。
當下看着月瑤的眼神,就有一些怪異。
這丫頭,故意的了。
女掌櫃有些意外,再見着月瑤的模樣,當下笑眯眯地說道:“劉不提是江南最有名望的首飾師傅,他雕琢出來的首飾,做工極為精細,是精品之中的精品。
而且他做的首飾樣子從不重複。
宮裡的貴人都有不少佩戴他的首飾。
不過這位大師傅有個怪異,他一年隻做兩件首飾,若是碰到難的首飾,一年最多一件。
過了這個數就等下一年。
姑娘不知道,京城很多的夫人小姐都以擁有劉師傅一件首飾為榮呢!
”
月瑤笑着不說話。
這樣的首飾她有四件。
也如女掌櫃所說的,這個大師傅确實每年隻做兩件。
縣官不如現管,馬氏向他們預定了四年,一年一件。
因為還剩下一個名額,别人自然也就不嫉恨了。
馬琳琳聽完以後,雙眼望着月瑤手上的镯子,再望着月瑤。
那眼神透露的信心,在場的人都知道。
這是想要了。
可是月瑤好像看不懂馬琳琳這樣的眼神。
程氏對于女兒這個樣子很頭疼,掃了月瑤一眼:“月瑤,就剩你了,你也挑選幾樣首飾吧!
”這個丫頭絕對是故意的,故意在這裡顯擺。
也不知道顯擺什麼。
月瑤笑着應了。
将六個托盤的首飾都看過一遍。
然後從裡面挑選出一羊脂玉玲珑長簪;一和田白玉镂空發钗;一對珍珠耳環。
就在衆人以為月瑤就挑選這些的時候,月瑤又挑選了一個金鑲珠翠軟镯。
這隻金鑲珠翠軟镯分作六節,正中嵌有翠環,環中有蓮瓣形金托,嵌東珠一顆。
翠環兩側各鑲東珠三顆,呈“品”字形。
翠環背面為八角形镂空托底,光線能夠自然透射,設計巧妙。
女掌櫃的暗暗嘀咕着,這個姑娘眼光真是不錯。
這裡面的首飾裡,這個手镯是最值錢的,不管是做工還是材料都是最好的。
雖然比不上月瑤手上的手镯,但是也是獨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