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凜冽,大樹在狂風中搖晃,一條條樹枝就像一條條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
馬成騰看着桌子上的東西,就算書房燒了地龍,屋子裡的炭火燒得正旺,也沒法驅除他心頭的寒冷。
馬成騰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回了神智:“去将二爺叫過來。
”以前隻是隐約月瑤被擄走這件事跟馬躍有關系,可沒有原因的事,他還是抱着僥幸的心裡,可是現在這些東西将他最後的一絲僥幸推翻了。
馬躍走進來,給馬成騰行了一禮後:“爹。
”
馬成騰看着紅光滿面的兒子,再想着現在還不知道在何方的月瑤,馬成騰心痛如絞。
馬成騰聽到馬躍的叫聲,将剛剛壓制住的怒火激了起來,”我不是你爹,我沒有生下你這樣畜生不如的東西。
”
馬躍心頭一個喀噔,難道是事發了。
馬躍強笑道:”爹,你在說些什麼?
我怎麼了?
”
馬成騰将桌子上的東西扔到馬躍面前:”你怎麼了?
你自己看?
好啊,我真不知道你做下這麼多事,還能将家裡人全部瞞在鼓裡。
”一個小小的官員竟然就敢徇私舞弊,得了錢财就去賭坊賭博,以緻欠下巨額的債務,不小心錯手殺了人,跟這些比起來在外面包養妾室有私生女,這件事根本就不算事了。
馬躍沒想到他爹竟然知道了,他原本以為這件事過去了,馬躍跪在地上磕頭,”爹,我錯了,爹,我錯了,我再不敢去了。
”
馬成騰滿面寒霜,”你欠下賭坊十萬兩銀子,你是如何一夜之間還清的?
你殺人的事是如何壓下去的?
說,你說?
”不用想也知道是幕後的人幫着擺平的,或者更直接地說,這些其實都是幕後的人給馬躍挖的坑,然後用這些逼着馬躍同意為他們行個方便。
馬躍額頭上冒起了虛汗,”爹……”
馬成騰冷冷看着馬躍,”是不是那個替你擺平了這些事情的人,逼你答應幫着他将月瑤擄走?
馬躍整個人都僵住了,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矢口否認,”不是,爹,是什麼人污蔑我?
根本沒有的事,爹,你一定要相信我。
”
馬成騰看着馬躍的樣子,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沒有了。
馬成騰站都站不穩了,怒斥道:”為什麼?
月瑤是你表妹,你為什麼要如此狼心狗肺下這樣的狠手?
要這樣毀了她一生!
”
馬躍咬死了不承認。
馬成騰又将一樣東西扔到馬躍前面,”你還狡辯?
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些東西無一不指明這件事與馬躍脫不了幹系。
馬躍看完以後,知道這件事情自己逃脫不了。
馬躍跪在地上重重磕頭,哭着叫道:”爹,我也是沒有辦法,他們說若是我不幫他們,他們就要将我殺人的事情宣揚出去,爹,我不想坐牢,我也不想死,爹,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求你饒過我吧!
我真的是沒有辦法。
”欠下巨額債務還好說,可是問題是他殺人了,殺的那個人身分還不低,隻要一透露出這個消息出去,他就得死無喪身之地。
馬成騰面上浮現出一股悲涼,”你沒有辦法?
你可知道月瑤才十七歲,她才十七歲啊,人生才剛剛開始,可是現在卻是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就算是被救回來了,可被人擄走了哪裡還有清白可言,月瑤這一輩子已經徹底被兒子給毀了。
馬躍趕緊道:”爹,你放心,表妹現在一定好好的,那人就是看上了表妹,想娶她為妻,所以一定不會苛待了表妹的。
”這話一落,馬躍額頭就被馬成騰扔出的硯台砸在腦袋上,砸得滿頭是血。
馬成騰氣得渾身顫抖,”你這個孽畜,你該死。
”看上月瑤想娶月瑤為妻大可上門提親,要用這種下做的方法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肯定是下三流的人,可馬躍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的話。
馬躍至今也沒覺得自己說錯了,”爹,我說的是真的,那人跟我說,他主子自從無意之中見過月瑤,魂夢夜繞。
爹,那人有錢有勢,月瑤肯定不會受苦的。
”
馬成騰給活生生氣暈過去了。
馬遠在外面聽到馬躍大聲喊叫,趕緊跑了進去,見馬成騰已經倒在地上,趕緊叫道:”快去請張大夫,快去請張大夫。
”
馬成騰一直到傍晚時分才醒轉過來,一醒過來就問道:”那畜生在哪裡?
”是他無能教出這樣的孽子,真恨不能掐死他就算了。
馬遠小聲道:”老爺,二爺在祠堂裡跪着呢!
”馬躍知道馬成騰怒氣難消,所以自己跑去跪馬家的列祖列宗了。
馬成騰眼中閃現過痛苦之色,告官是肯定不成了,一告官這件事就曝光了,到時候兒子勾結外人擄走月瑤,不僅月瑤下半輩子在寺廟之中度過,就是馬家也得成為過街老鼠。
馬躍已經不中用了,他不能将大兒子也拖累了。
可用私刑,他又下不了這個手将馬躍置之于死地。
馬成騰一晚上都在糾結着如何處置馬躍,以馬躍做下的事,死不足惜,但倒底是自己的兒子,虎毒不食子,他怎麼下得這個手。
馬成騰想了許多種法子,可最後都被自己否定了。
不知不覺,一下就天亮了。
馬成騰也沒心思上差了,直接讓随從去衙門告個病假。
馬成騰看着一桌子的東西,一點胃口都沒有。
馬成騰勉強吃了一碗粥,就看見馬遠匆匆地走過來。
馬遠面色非常難看,”太爺,太爺,二爺在祠堂自殺了。
”
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這話,馬成騰條件反射地問道:”你說什麼?
”
馬遠老淚縱橫,”太爺,二爺在祠堂自殺了,你快過去看一下吧!
”也不知道昨天太爺到底罵了二爺什麼,竟然弄得二爺自殺。
馬成騰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急匆匆趕去了祠堂。
祠堂外面站了好幾個人,這幾個人都在外面站得整整齊齊的,并沒有人敢進去。
馬成騰帶着馬遠走進了祠堂,一進屋子裡就看見馬躍面朝祖先的牌位跪着,隻是頭已經垂下了。
馬成騰看着馬躍的身邊,放着一封書信,上面寫着大大的兩個字,遺書。
馬成騰撿起了遺書,拆開來看。
遺書上面寫着他做了無可挽回的措施,對不起馬家的列祖列宗,對不起馬成騰的養育之恩,他自知罪孽深重,所以隻有以死謝罪。
馬成騰受不住這個刺激,看完信以後就暈過去了,而随後趕來的湯氏看着丈夫的屍體,也一樣受不住刺激,暈過去了。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兩個當家做主的人,馬遠作為大管家隻能肩負起自身的責任,馬遠立即吩咐仆人将馬成騰送回院子裡。
馬遠又吩咐了家丁将馬躍的屍身擡出了祠堂,擡到前院去。
然後又吩咐了人去給各家報喪,又分了人去購買辦後事需要的東西。
要是沒大管家馬遠,馬家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可馬遠畢竟年齡大了,鬧這麼一通也有些吃不消。
馬遠嘀咕道:”要是大爺跟大夫人在就好了。
”真正當家作主的不在,太爺靠不住,二爺就不說了,累得還是他這把老骨頭。
馬成騰原本就考慮過自己下手,隻是狠不下這個心來,現在馬躍自我了斷了,馬成騰雖然難過,卻到底沒有被這件事給打倒,反倒是打起精神置辦兒子的後事。
這個時代自殺身亡其實是一件很忌諱的事,加上馬躍現在又年紀輕輕的,馬家也不可能給他身後事辦得熱熱鬧鬧的。
人都已經死了,不管犯下多大的過錯,人死了那些恩恩怨怨也就消散了,後事不說辦得多隆重,至少也得體體面面的,馬成騰吩咐道:”用我的那副棺木吧!
”這個時代的人壽命都不長,一般過了四十就開始準備壽材了。
馬成騰已經四十多歲的人,早準備一副上好的杉木。
現在兒子沒了,匆匆忙忙也尋不到好的壽材,隻有先用他的了。
馬家的親朋好友接到訃告,都很吃驚。
馬躍自殺身亡的事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也瞞不住。
親朋好友知道起因以後,關系特别親近的就派晚輩過來走一趟,關系比較好的就派了管事過來走一趟。
馬躍似了,這對馬府來說也是重大事件了。
一直關在佛堂的程氏知道這件事以後,跑出了佛堂,看到馬躍的靈柩哭得死去活來,最後甚至大聲叫嚷着是月瑤克死了馬躍。
府邸裡的人都認為程氏是精神失常了。
表姑娘都離開馬府兩個多月了,這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克得着二爺的,再者表姑娘都在府邸住了六年多了,要克輪得到現在。
而且二爺是自殺,是自己做錯了事,怎麼能怪得到表姑娘身上。
當然,二爺自殺這件事怪不到月瑤身上,但是二爺死了,表姑娘還在寺廟不回來,這件事倒是有些蹊跷。
馬成騰聽到下面說程氏在靈堂胡言亂語,當即叫了兩個粗使婆子将程氏押回到小佛堂,并且下了死令,若是程氏再出來,看守的婆子丫鬟全都發賣出去了。
馬成騰還說道:”月瑤在寺廟潛心修佛,不準任何人去打擾。
”馬成騰越是這樣,越惹發人的懷疑。
馬琳琳作為親妹妹肯定是要過來奔喪,她聽了府邸的人說哥哥是跟爹吵架以後自殺,馬琳林質問馬成騰,”哥哥到底犯了什麼大錯,要被爹逼着自殺身亡?
”
馬成騰面色很難看,”這件事不是你該知道的。
來人,将大姑娘送出去。
”這件事的真相,他肯定不會告訴馬琳琳的。
馬琳林氣呼呼地上了香去看望她娘,可惜馬成騰沒允許。
馬琳琳氣得半死,最終卻耐不過他爹的強硬。
相比馬琳琳的憤怒,湯氏很平靜。
她雖然難過,但是她卻隐約猜測到丈夫自殺的緣由,因為這事太蹊跷了。
月瑤被擄走的事情一發生,她就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内幕,就算賊人膽大包天,但是那些賊人也不可能在沒有驚動府邸一個人的情況之下,将月瑤給擄走。
所以,馬府内定然有人勾結了賊人。
湯氏不動聲色地去查了一下,可是她隻查了兩個人就不敢再往下查了,因為透過這兩人,她感覺到這件事跟丈夫有莫大的關系。
湯氏自從知道這件事以後,心頭就不安了。
可是兩個多月過去,一切都風平浪靜,湯氏以為這件事過去了,卻沒想到轉眼間丈夫就死了。
夫妻六年湯氏很清楚丈夫的性子,丈夫根本就不是一個有勇氣自殺的人。
現在突然爆出自殺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丈夫既然不是自殺,那肯定是他殺。
什麼人殺得丈夫,湯氏心裡也能猜到八九分。
可就算她猜測到是什麼人下手,她也沒膽色去給丈夫報仇。
向薇那女人可是個狠角色,别說報仇了,那怕她隻要透露出一丁點的事出去,不僅自己會死,兒子可能會不保,就湯家也将萬劫不複。
湯氏是一個很會衡量得失的人,想了許久,終于還是決定保持沉默了,再者這件事先是錯在丈夫身上。
馬成騰想将馬躍的葬禮辦得體面,可是有的人就是不會讓他如願。
馬成騰正在吩咐了人辦事,馬遠愁眉苦臉地進來道:”太爺,外面有一個女子抱着孩子,那女子自稱是二爺的妾室,還說她抱着的孩子也是二爺的孩子。
”
馬成騰是知道馬躍在外面有外室,還有一個私生女。
若是兒子還在,他肯定是不會認的,現在兒子都已經死了,再追究這些也沒任何意義,馬成騰無奈地說道:”将他們接到後院交給老二媳婦處理。
”
馬遠嘴唇蠕動了一下,他表示非常無語。
丈夫意外身亡,年紀輕輕就守寡,這已經是很大的打擊了,現在若是再知道丈夫還有外室跟私生女,二夫人知道該是如何的悲痛欲絕。
馬遠看着馬成騰蒼老的模樣,最後什麼都沒說,”太爺,還是将這件事告訴大爺吧!
”大爺回不來,大夫人回來就可以了。
太爺辦事糊塗,二夫人經了這些事情肯定也冷了心,家裡總要有一個主事的人。
大夫人回來了,他也能輕省一些,再辦兩年差,他也該退下來了。
馬成騰想了一下後說道:”成,我等會就寫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