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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百零二章 聘禮

山河盛宴 天下歸元 9779 2025-02-06 10:25

  聞近檀猛地睜開眼睛,眼神愕然。

  蕭離風已經笑起來,在她耳邊用氣音道:“小檀,我并不在乎你嫁沒嫁過人,殺沒殺過人,我既然喜歡的是這個你,那這個你就是最好的,難道我還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卻要相信那些世人的流言?

  聞近檀霍然轉頭,轉得太快,以至于刹那間,他的微涼的唇,擦過了她的頰。

  明明隻是蜻蜓點水的一觸,她卻猛然一僵,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在瞬間炸開,全身的血都在瞬間沖上臉頰,就集中方才他觸及的地方,再滔滔向四面暈開,她整個人好像都着了溫暖的火,将心灼燒成灰,再軟軟地罩在天地間。

  蕭離風卻沒想到她竟然反應那麼大,眼底閃過笑意和憐惜,他看得出她還是個處子,而方才的情緒反應也說明,她那所謂的前夫,一定不是個東西。

  如此美好的女子,憑什麼要活得如此沉默而卑微?

  如果可以,他想每日獻給她這世上最美最好,令她日日煥發光彩,讓她明白她配得起這世間一切。

  他歎息,微笑着牽起她的手,“小心,到那條熱河了,來,擡腳。

  聞近檀剛才扣住他手指毫不臉紅,此刻卻悄然轉過了臉頰。

  有點麻木地聽着他的指令,輕輕擡腳,上了一塊大石頭,感覺那石頭底部不牢,仿佛漂浮在水上,她站立不穩,跌入蕭離風懷中,蕭離風趁勢攬着她坐下,底下河流的熱氣撲面而來,她的臉紅得滴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熱氣蒸的。

  蕭離風在她耳邊輕輕道:“有點累了,我們歇一會吧。

  聞近檀覺得在此處休息實在不是個好提議,但是此刻她人到心都在暈眩,哪裡還能提出反對意見。

  有人從身側掠過去,那是易人離和厲笑,兩人在半空回首,看着石上那兩人相依的輪廓,眸光帶笑,随即又相視而笑。

  有人在他們側方停下,那是燕綏和文臻,文臻笑眯眯看着兩人,燕綏卻将目光移了開去。

  聞近檀隐約感覺到衆人的目光,隻覺得心中溫軟,她囑咐了文臻兩句這熱河的注意事項,讓文臻告知衆人,說完之後她回頭,想對蕭離風解釋一下,自己并不想出頭,蕭離風卻已經飽含贊歎地歎息道:“小檀,能得你這樣的朋友,應該是每個人的幸運。

  聞近檀笑了笑,發了陣呆,道:“真正的朋友,都是互相成全的。

  蕭離風又歎息一聲,聞近檀卻從種聽出一些淡淡的遺憾,她剛要回頭詢問,卻見蕭離風已經向她靠了過來,她微微一怔,以為他是想要占些便宜,雖有些怨怪他太過風流,但推了推之後發現推不動,也就罷了。

  她本就是個看似懦弱實則無畏的性子,骨子裡頗有幾分離經叛道。
和文臻一起呆久了,禮教之防也漸漸淡了,覺得既然彼此心悅,機會難得,錯過了老天是要打雷劈的。

  蕭離風靠着她,輕聲笑道:“之前咱們盡說些不相幹的事兒了,現在便說說我們自己的事吧。

  聞近檀微微紅了臉,半晌才似乎遲鈍地“嗯”了一聲,卻又道:“大家都在等着我們呢。

  蕭離風卻似乎沒聽見,輕輕道:“等此間事了。
咱們去各處走走吧。
走到哪裡走累了,就選一處最美的地方停下來,結廬而居,我就住在……”

  聞近檀輕輕哼一聲。

  蕭離風笑道:“……你隔壁。

  聞近檀卻沒和他鬥嘴,隻低頭笑了笑。

  結伴走天下看遍河山景,固然令人向往,可他有共濟盟的責任要擔,她則還要幫小臻把江湖撈開遍全國,要創辦廚藝學校,要管好書屋,彼此要做的事情都那麼多,閑雲野鶴終究隻是夢想。

  但是夢想終歸是很美的,留在心間,便是宇宙星海,天際虹霓,遠而閃耀,令人日夜不忘。

  那麼,又何必煞風景地打破呢。

  “我挺會打獵的,你又會廚藝。
到時候我的獵物換你的豆漿好不好?
如果你覺得占了便宜,你可以幫我硝制皮子,完整的皮子在市面上挺值錢,回來咱們二八分,我二你八。
晚上咱們一起磨豆漿,隻是不要再那麼一磨一整夜了,夠咱們兩人喝就夠了。
也不需要賣豆漿,我打獵夠養活你,但如果你喜歡,那也可以開個小食肆……”

  聞近檀唇角含笑,并沒有說好不好,半晌隻輕聲道:“我做鹿肉也是很好吃的。

  “我最喜歡鹿肉了。
”蕭離風歡喜地道,“對了,我前些日子獵了一隻鹿,那皮毛尤其好看,我便親手剝了做了頂鹿皮帽子,隻是想着天氣尚熱,沒好意思送給你,你回頭有機會記得去拿……”

  聞近檀沉默半晌,忽然道:“是聘禮麼?

  四周忽然安靜了。

  前後左右偷聽的人固然傻了,連蕭離風都失了聲。

  衆人見慣這女子不聲不響,走路都順着牆角走,誰想過她一旦敞開心懷,竟是一腔熱血如沸。

  半晌安靜之後,蕭離風忽然笑了起來,大抵是有些激動,他一邊笑一邊咳,眼底晶光閃爍。

  “不不不……”

  聞近檀神色一黯。

  “……給你的聘禮,怎能這般草率?
”蕭離風笑聲分外舒朗,“小檀不計較虛名富貴,我卻不願委屈小檀……聘禮有,就在前面……”他附到聞近檀耳邊,悄聲道,“在抵達最後出口前的那一片灰黑石地,我囑咐你不能快步走不能停留的地方,底下藏着共濟盟這麼多年來積攢的寶貝,原本我是要獻給文大人,作為共濟盟以後安身立命的資本以及……總之現在我改變主意了,珍寶為聘,獻與聞姑娘。
一求姑娘垂青一顧;二願姑娘眉壽萬年。

  聞近檀靜靜聽着,面上神情紋絲不動,便是蕭離風靠得極近,也無法在黑暗中看見她垂下的密密睫毛,更看不見睫毛上微微閃爍的晶瑩。

  她心中有些茫然,想要回應,又覺得此刻無論什麼回應都顯得不夠力量,這樣的黑暗,這始終萦繞不散的淡淡血腥裡,她不想說那些以後注定要回味一生的話。

  所有的話,她要在日光下,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垂下,觸及蕭離風垂落在地上的發,便輕柔地掬起,忽覺有點戳手,她不禁一怔。

  大當家什麼時候頭發這麼枯幹了?

  蕭離風忽然直起了身,聞近檀以為是剛才自己動作唐突令他不快了,趕緊放了手,蕭離風卻又在黑暗中一笑,有點唏噓地道:“小檀,但望你日後學會放開些。
無需謹小慎微,無需看人眼色,無需考慮太多他人所想,遇事先想着自己便好。

  聞近檀不說話,她的手指按在石頭上,觸及一些短短的戳人的東西,她将那東西一根根拈在掌心,當她終于明白那是什麼的時候,剛才還火熱的掌心忽然便冷了,那一根根的物事,像冰刺一樣,刺得她不能呼吸。

  沉默好半晌後,她顫聲道:“大當家,你……你怎麼了?

  然後她聽見輕微的噗通一聲,像是人體倒下,卻不夠沉重,她心頭電光一閃,猛地伸手一抓,果然抓住了蕭離風的袖子,隻是料想中抓不住蕭離風會讓他落下熱河的事情并沒有發生,但她的手依舊不斷顫抖起來。

  越抖越厲害,那顫抖随即從她的手一直傳遞到她的唇,以至于她上下牙齒格格打戰,好一會兒才擠出支離破碎的幾個字:“你……你你你為何這麼輕了……”

  蕭離風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嘶啞,他剛才躲開的手指又伸了過來,拉住了聞近檀的手,隻這一觸,聞近檀隻覺得仿佛摸到了一截枯幹的木頭,她心中轟然一聲,霍然半跪而起,對着黑暗中大呼:“小臻!
小臻!

  文臻此時已經過了河,卻心中若有警兆,站在河邊沒有繼續向前走,聽見這一聲,毫不猶豫返回,在轉身的那一刻,她聽見燕綏似有若無歎息了一聲。

  她落足在聞近檀所在的大石上,一手按住她不斷發抖的肩頭,一手便要去掏火折子,卻聽見蕭離風忽然喘息着出聲:“不能點火……”

  文臻停了一停,伸手去懷中摸,她身上有夜明珠,燕綏送給她的小玩意之一。

  但是蕭離風忽然道:“能給我留下最後一點尊嚴嗎?

  文臻停了手,她站在熱河黑石之上,滾滾熱氣蒸騰而上,心情卻忽然蒼涼,像隔着朦胧的窗明明看見春花秋月,一指戳破後卻看見茫茫的雪。

  她沒有再試圖蹲下身去查看蕭離風的情況,她已經知道先前她把過的那手腕,确實是蕭離風的。

  她迅速塞了一顆燕綏師門的補氣藥丸到蕭離風嘴裡,好讓他能把該說的話說完。

  别的,也就無能為力了。

  好半晌文臻澀澀地道:“大當家,為什麼?

  聞近檀半跪着,木着臉,将跌到一邊的蕭離風抱在自己懷裡,她記着他方才的話,扶他的時候,沒有觸及他的任何肌膚。

  但手底那不似人的極輕分量,還是讓她心中一恸,她垂下頭,一口口咽下哽咽,将熱淚也無聲地咽下去。

  蕭離風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模糊,卻依舊在笑。

  “聽說過傀儡嗎?
我就是。

  “不僅我是,我爹也是,你們在共濟盟這麼久,很少聽人提起大當家吧?
那是因為大家都覺得,沒有經過上天梯,直接從父親手中繼承共濟盟的所謂大當家,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這也是我想要的。
我父逝去時,和我說,再利的刀,也有用鈍的時候。
到了那一日,也便飛鳥盡良弓藏,而這個日子,随着老家主逐漸老邁衰弱,想必也已經不久了。

  “我父是被毒死的。
蕭家上上一代在老家主暗中扶持下創立共濟盟,自此之後,代代都被種毒,如提線木偶般吊在易家家主手中。

  “不如此,西川易家何以能允許卧榻之旁有虎成長?

  “我自接位,不露面,不出頭,将權力下放給諸當家護法,在易家看來,我是因祖父和父親的死,因自身的毒而心灰意冷,不願管事。
易家樂見其成。

  “畢竟一個神秘的,大部分人沒見過的大當家,如果哪一天死了,想必大部分人也不知道,那麼再來一個大當家接替,也比較輕松一些。
就算不打算接替,一個頹廢的,沒有野心的大當家麾下的共濟盟,也比較好毀滅些。

  “但是我不要共濟盟被徹底毀滅,被随時扔出來為他人魚肉。
這是我們蕭家一門一直以來的堅持。
我父死時,要我跪在他榻前發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保留住共濟盟的精銳,要報仇。

  “所以我在接位之初,就着力壯大各地分壇力量,不斷将本山留守子弟打發出去,山上隻留最低能夠維持運轉和聲勢的幾千人。
好讓萬一變故來臨,損失能減到最低。
隻是我被監視得厲害,共濟盟裡探子極多,四聖堂尤其多,我被看得很緊,而且我那毒也困住了我。
那些探子定期會有人與之聯絡,一旦發現有誰少了,我小命不保不說,共濟盟也随時會遭到打擊。
我隻能忍,等待機會。
但我知道時間越來越緊迫了,朝廷加緊了對門閥的動作,西川易家主更疊,易銘登位之初忙于鏟除異己,一時顧不上共濟盟,但是等她騰出手來,要麼迫于朝廷壓力獻上共濟盟,要麼和朝廷徹底撕破臉皮拿共濟盟做炮灰,無論哪種,共濟盟都隻能是最先被犧牲的角色。

  “我做過努力,試圖聯系過其餘易家人,易慧娘想要做共濟盟四當家,我也秘密吸納了她。
易铮,哦,就是那個紅衣美貌少年,易銘的堂哥,也曾上山和我密談,但是他們的力量都不足以和易銘抗衡,又沒有足夠胸懷氣魄放棄争鬥聯合對抗易銘……然後他們都輸在了殿下和文大人手裡了。

  文臻忽然打斷他,道:“你不必說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她轉頭,大喊:“文蛋蛋!
文蛋蛋!

  文蛋蛋和她之間有感應,說不定能及時滾過來呢。

  蕭離風呵呵笑了一聲,道:“你那個蟲子啊……沒用的。

  文臻倒沒想到他也知道這個,随即聽見他道:“說起來,要多虧文大人你那隻蟲子呢,不是它一次兩次三次地給我下毒,以毒攻毒,我早就該毒發,拖不到今天……”

  文臻默然,第一次有了慚愧的情緒。

  她該早就想明白的,當初她借着給易慧娘看婦科病的機會給蕭離風下毒,如果蕭離風真的不想暴露身份,為什麼每次她來看病的時候都在她面前晃?

  他就是在給她下毒的機會!

  一來是想看看蠱王對他的毒有沒有用,二來是送她人情,好借此事誘易銘帶方人和上山。

  三來他也可以借此機會看看她有沒有辦法對付易家那一窩。

  而對于這位心思複雜缜密的大當家來說,無論是她還是易家那方的損失,對他都不是損失。

  “文大人不必對我抱有歉意,因為我對文大人也沒存多少好心……”蕭離風輕飄飄地道,“我把易家當成試刀石,試圖磨砺出文大人的光輝……我聽說了長川事件之後,就有了想法,之後十字坡包子店引起了我的注意,而太子的剿匪大軍也到了,我日日去十字坡包子店,妄圖引起文大人的注意,就是想誘文大人上山……”

  “之後我算是通過了你的考察,所以你提前舉辦上天梯,想要替我鞏固在幫中的地位和聲名?

  “是,隻是我也沒想到,災難來得這麼快……”蕭離風轉向聞近檀,“……小檀,對不住,孫才的事情,我知道,你被關在哪裡,我也知道……其實我一直有在看着你……”

  聞近檀垂下眼,她從大當家開始說這些,便明白了。

  她并無失望傷心。
她從很小的時候便明白,世間事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人間情也從來不是非愛即恨。

  總有很多為難苦痛隐情,橫亘在那些愛與恨之間,混淆界限,是非難分。

  可是她覺得,在永恒的分離和死亡之前,那些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甚至可以接受一切都是騙局,隻要他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笑着問她:“今天打算磨幾斤豆子?

  ……

  “所以密道的蛛絲馬迹,也是你趁英文等人尋找小檀的時候,故意透露的。

  “是的……”

  “先前用來誘惑巨蝠的毒血,不是事先藏在石頭裡的,那巨蝠需要極其新鮮的血,那石頭是假的,隻是個容器,是你割開了自己的腕脈,不讓血凝固,然後通過管子,将血灌了進去,可能裡面還有稀釋血水的工具吧,稀釋了再給我們使用……所以你的血,已經流盡了。

  “是的……反正都是要死的,物盡其用,最好不過。

  “你先前在橋上是故意失足吧?

  “是的……那一瞬間,我忽然不想讓小檀看見我最後的樣子……反正你們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我不交代,你們也能猜到。

  “你把這功勞也推給我,你一直在努力提升幫衆對我的忠誠感和接受度……你想把共濟盟交給我。

  “是的……”

  “你想過沒有,我是朝廷命官,私下接下江湖匪幫,會将我自己陷入死地。

  “文大人是怕這些的人嗎?
文大人真怕,就不會私下收攏熊軍這樣的敵藩軍隊。
那可是滿門抄斬的罪名。
文大人最怕的,隻是自己不夠強罷了。

  “不,我怕自己不夠強,不代表我就要為此退讓或放棄原則。
你的提議,我不接受,我從不接受别人自作主張對我的安排。
蕭離風,想要保住共濟盟,就自己保,不要總指望别人接你的爛攤子。

  蕭離風吭吭地咳嗽起來,文臻以為他要發怒,然而他輕輕笑了,忽然轉了方向。

  “殿下……你不覺得,你家文大人為了你東奔西走,長久不在中樞,難掌重權,因此身邊實力有些不夠麼?

  燕綏遙遙站在對面的一塊石頭上,大概對你家文大人這句話比較滿意,終于答了,語氣卻很漠然:“她終究會有的。

  “隻是她現在還不夠。
”蕭離風道,“風刀霜劍,一日不休。
殿下久經風浪,自然覺得這些魑魅魍魉之輩不值一提。
可是殿下終究不能時時守在文大人身側,比如今日……文大人麾下豐足,才最能令殿下放心,不是麼?

  “你不必從我這裡入手。
”燕綏淡淡道,“要不要共濟盟,是她的事。
她想,搶我也會替她搶來,她不願,我也絕不會伸手代她去接。

  蕭離風碰了釘子,卻不生氣,還輕輕贊道:“殿下待他人鐵石心腸,待文大人卻是一腔柔腸,蕭某真是替文大人感到欣慰。
”他又轉向文臻,“隻是文大人……你就沒想過,壯大實力,可為殿下臂助,于風刀霜劍之前,有機會為殿下擋得一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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